大凡天选之人降世,一定会有降下奇怪的征兆。星象变化啦,百花盛开啦,红光紫光一块闪之类的……
师傅捡到我的时候也大抵如此。
他把我领回青云山,然后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冰雹。
场面非凡。
听说砸晕了很多弟子,后山种的菜也遭殃了。
不过北冥老头儿也不是凡人,由此看出了我天命不凡!于是把我收入门下,成为他座下第二名弟子,另一个弟子是年过六旬的赤松子。
每次叫赤松子师兄的时候,都……呃……
北冥子对我还不错,除了……老是逼着我学习……
青云山的日子很悠闲,就像我想象中世外高人修炼那般。
山下河水潺潺、山上空气新鲜,时有飞鸟掠过,味道很是鲜美!
斗蛐蛐、遛鸟、下河捉鱼。
偶尔赤松子会给我点儿零花钱,我就趁着山腰弟子换岗的时候偷偷溜下山买糖。
偶尔也会看看书、打打坐之类的,但就当是体验人生了。
这样的生活停止在了我六岁那年。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拿着糖人从山下回来。
没买到小狐狸的,不开心。
坐在青石板的台阶上,我咔嚓咔嚓地咬着糖人。
“花落。”
北冥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身后,我差点一头栽下去。
之后,我就开始了升仙,啊,不……是,求道之旅。
……
每天鸡鸣而起,打坐、背书,吃饭,吃出完饭,继续打坐、背书……
我经常考虑要不要和北冥老头签一份协议——如果以后我没长到一米七,他就陪我一吨金子之类的。
当然——这只限于我上课时做白日梦想想。
*
“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花落,你要多与你师兄学习,好好听讲。”北冥子眯着眼,一副老僧入定的样子 。
我瞥了一眼年过六旬依旧神采奕奕的赤松子。
怕了怕了。
这年头,老年人都比年轻的精神头好。
“师傅,我自是比不过师兄的,您就当我烂泥扶不上墙,朽木不可雕好不好~!”
自从来到了这儿,老子从三岁开始就被灌输这些万物齐一、道之真以修身云云的思想。
又背了比高考还要多的书。
九年义务教育,不,高考都没这么心累过!
我趴在桌子上,死活不想再看这卷起来比我大腿还粗的竹简了!
果真小说里都是骗人的!他们还总说我是百年一遇的天才。
呵呵了,既不能过目不忘,又没有胎带术法,好像也不能一点就通。
我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美少女罢了,
比古天乐还平平无奇。
“师妹,你天资聪颖,不能如此懈怠。”这句话从我十个月听到十岁。
原来耳朵磨出茧子是这种体验。
“罢了。”闭目打坐的北冥子突然睁开眼,开口道。
要说这些大师可真奇怪,明明我就坐在面前,非要带着回声说话,可能显得比较牛批???
我掏掏耳朵。
还好我和赤松子没学他,不过最终还是有人得了真传,是个叫晓梦的小丫头。
学到了全部精髓!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花落,你的心不静,或许下山历练一番会有助于你的修炼。”
“去哪儿?”我有点跃跃欲试,也有些担忧。
毕竟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就在天宗了。
“云梦山。”
“云梦山……”我边嘀咕边思索,:“纵横家?”
“没错。”
*
如果不是北冥子的形象十分正面,我一定会觉得他要送我去进行电击疗法之类的。
鉴于他平时威信力和诚信度还不错,我信了。
但他仙风道骨的外表迷惑了我明亮的双眼,我站在一座叫“云梦山”的山下,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深深感受到了来自北冥子的恶意。
得,从今以后在我这儿,他已经可以被归为“失信过度”的一员了。
不就是弄坏了他七八根浮尘,给他种的银枝血菊浇水浇多了一丢丢,外加在他的茶里放了点黄连,苦是苦了点儿,但功效还是很明显的……
我叹了口气,老人心海底捞……呸!海底针啊。
不过这台阶又高又陡的,真不是人爬的!而且我还恐高!
此刻,内心一万只羊驼跑过。
忽然,一个黑色的声音从我身边掠过,脚下生风一般顺着台阶就爬上去了……
北冥老头不是说云梦山一共两个人,一个鬼谷子,还有一个比我大一些的徒弟。
我看着那个年轻的背影,难不成这是……那个弟子?
嗯,应该是了,纵横家可不是所有人都能进的。
“壮士,留步!”
那人身形一滞,停步转过身。
墨色短发与一袭黑衣相得益彰,额上一抹红色发带,压低的英眉配着蓝黑色的眸子,虽是好看但略显阴鸷。一滴汗从脸侧滑落,沿着优越的下颚滴落。
惊艳!这是我能想到的第一个词。
不耐烦!这是他眼神里透露出的第二个词!
Ok ,fine……你们鬼谷派,一怒而诸侯惧。
老子怕了还不行嘛!
“有事?”少年声音清冷,带着变声后的低沉,尾音上扬,又有些少年感。
“呃……一路,一起啊?!”不知为何,打遍天宗无敌手的我,有一丝丝的……呃……怂……
不知那人想到了什么,垂着眸子轻笑一声,:“好啊。”
他睫毛好长啊,我心说。
看着少年的背影,我摸着自己的脸,果真没人能对这张脸说不。
我追上那人的步伐,:“兄台如何称呼?”
“卫庄。”
“好名字!”
“……”
“我叫花落,就是落花倒过来,很好记的!”
“你的话很多。”
“……你会习惯的。”反正北冥老头也没说让我历练多久,应该会相处一阵的吧。
不过后面我也是没力气说话了,爬到台阶顶上,涕泗横流地望着一片看不到头的密林,顿感绝望!
怪不得没人出来接一下,这就是传说中的在自己家也会迷路吧!
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我跟着卫庄踏进密林,不过卫庄好像也不太知道方向。
我为什么知道?
——因为这颗长得风姿招展、七扭八拐、极有特色的树,我们已经经过三次了!
“卫庄兄,你到底认不认路啊?”我语气还算客气。
卫庄回了我一个傲娇的白眼。
哼,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他娘的就是路痴!
这下好了。
一个路痴,一个新人。
可以收拾收拾在林子里过夜了。
……
天渐渐黑了下来,我和卫庄经过爬山以及绕路,都饥肠辘辘没什么精力了。
我靠在一块一人高的石头旁,喘着粗气,:“卫庄,你去打点野味呗。”
“你呢?”
“仙女怎么可以做这些!!”我吃惊道。
令我没想到的是,卫庄真的去了,而且效率很高,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只兔子回来了。
灰白色的小兔子,大约只有成年男人的手掌那么大,被卫庄提着两者耳朵,在半空中蹬着腿,红彤彤的大眼睛闪烁着恐惧。
嗯,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呢~
卫庄带着火折子生起了火,拿出匕首,不一会将兔子剥了皮,串在木枝上,放在了火上烤,虽然没什么香料,但那原生态、无公害的肉香夹杂着似有似无青草香的味道飘到我周边,让人食指大动。
我扭头过去。
诶?你为什么吃独食?!!
卫庄抱着一整只兔子,好像一点也不想分享。
在我拼命地暗示下。
卫庄终于注意到了我疑惑的眼神。
他咽下嘴里的兔肉,慢斯条理地开口,:“仙女喝露水就好了,吃什么肉啊。”
嗯?兄弟,你拿错剧本了吧!
这是我的词儿啊!
我可怜巴巴地挪到卫庄腿边,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嘤嘤道,:“卫庄小哥哥~,花花好饿~”
卫庄左眼抽搐,十分迅速地从另一边掰下一个兔子腿递给我。
嗯……满脸嫌弃地递给我。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能屈能伸,当是聪明之举!
我很识趣地没有抱怨,开始吃肉。
嗯,手艺还不错。
正直盛夏,林子里蚊虫多,野兽也都活跃,时不时地还能听到两声兴奋的狼嚎。
好像在说——那个美丽的小姑娘一定很好吃。
我虽然没带吃食,但是衣物和药还是带了不少的。
于是在睡觉前把雄黄粉、驱虫药,还有一顿赤松子给我的,不知道叫什么的乱七八糟的药撒在了周边。
卫庄和我一人靠着一块石头,中间燃着篝火,在入夜的林间到不觉得热。
我慢慢进入了梦乡。
*
耳边是杂乱的虫鸣,夜晚的凉风来者不善,这一觉睡得极其不踏实。
睁开眼的时候,耳边传来“嘶嘶”的声音。
我寻着声源一看——我操~
一条黑绿花纹的扁头蛇正在雄黄粉外围,立着半个身子,朝我吐着红信子,一看就是条毒性很强的!
再一转头,熄灭的篝火另一边,卫庄已经不见了。
可能是去找吃的了?我心态良好地坐在原地。
心态良好地玩起了单人九宫格。
半个时辰后,我确定了。
我被鸽了……
心态有点崩!
你大爷的!不就吃了个兔腿吗!
果真,这天宗外面的人心,都好复杂!
我气冲冲地在林子里找路,那条丑蛇还跟在我后面,腹部摩擦砾石,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我抽出承影剑,转身将其斩成两段。
无形的剑身,在枝丫间洒下的阳光下,隐隐现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看着头顶的太阳,估摸着要有两三个小时了。
我终于看到了森林外的光亮。
扶着大树慢慢走了出去。
然而……
比潜伏者野兽、毒蛇,密不见尽头的森林更可怕的是什么?
是出来了这样的森林后,还有满眼的黄沙……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忽地刮来一阵狂风,热情地与我来了一个拥抱。
日!
我将包袱背在右肩,,左手拿剑挡在脸前。
特么的还是逆风!!!
啊啊啊啊!疯了疯了!
我这脸得养多久才能恢复水灵啊!
又一个时辰后,我体力不支地跪在黄沙之上。
师傅,我错了,我想念书!
救救孩子吧!
但脑海中突然闪过卫庄那张好看但十分欠揍的俊脸!
不行,要回去也要报了仇再回!
鲁迅先生说过:如果一个人有足够的信念,他就能创造奇迹!(好吧,是温塞特说的……)
这么想着,腿也不累了,腰也不酸了,浑身上下充满干劲了!
时光走得慢极了。
也渐渐没了时间观念。
天近黄昏的时候,我终于看到了黄沙的尽头,瘫躺在草丛上,我听到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这是卫庄,你可以叫他小庄。”
“聂儿比你早来三年,是你师哥。”
我连爬带跑地冲到那三人中间,我可算明白了,怪不得卫庄不认路,原来他也是刚来!
我瘫坐在地上,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卫庄,:“你怎么可以对一个花季少女做这样的事!”
白衣少年一脸惊讶,但还是温柔开口道,:“小庄,这是……”
卫庄显然没想到我能出来,皱着眉不作答。
“你是北冥子送来的徒弟?”
我仰头看着一旁的年纪最大的,应该就是北冥老头的朋友鬼谷子了。
果真是什么人交什么朋友,这老头儿也像是个笑里藏刀的……
不对,他连笑都没有……好像只有刀……
我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我叫花落,就是落花倒过来,很好记的,大家叫我阿落就好。”
“嗯,以后你就跟着聂儿练习就好。”鬼谷子淡淡开口。
潜台词:没什么事,别来找老子!
好像我会走路之后,北冥老头说:“以后你就跟着师兄赤松子学习。”
诡异的CP感……什么鬼!
……
卫庄似乎对我的身份很诧异,我也明白过来了,鬼谷子一生只收两名弟子,所以……他大约是把我当对手了。
然而预料中的道歉并没有到来,卫庄跟着鬼谷子的步伐就开溜。
“阿落,走吧。”盖聂声音低柔,让人觉得沉稳、安心。
正直夕阳西下,橘色的落日染红天际,我紧跑两步跟上那两个毫无绅士风度的男人。
很多年后我时常记起那天,一个和往常一样的闷热、烦躁的夏天,我幽怨地看着卫庄精瘦的背影,故事开始得那样突然。
那样……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