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报复他。我觉得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不需要这样得来的钱，更不想让自己被他们拽到阴沟里做同样无聊的事。”
听到陆鹿这样拒绝律师的时候，顾一样的第一反应是肉疼。
她倒是觉得就让余木戎大出血一次也没什么关系。让那家伙长点教训是最大的意义。
但她明白陆鹿心里在想什么。
只要陆鹿拿了余木戎的钱，哪怕只有一分钱，在某个版本的流言蜚语里，她一定会被描摹成一只为了捞金不择手段的险恶蛇蝎，从头到尾所图的全部就是从余木戎的荷包里掏出钱来，最终得偿所愿。而余木戎则会反过来变成一个被坏女人欺骗的受害者。
与此同时，另有一拨人则会打着关心她，为她好的旗号，不断的向她释放出奇怪的讯号。
“他虽然是有做错的地方，但你好歹也拿到钱了。”
“他愿意给你钱，说明他心里还是有你的。”
“得饶人处且饶人。”
……
可感情的伤害，逝去的年华，究竟有哪一样是用钱可以“补偿”的？
根本不能。
但这问题陆鹿不能提。女人不能提。
假若当真提出这样的问题，顾一样完全能够想象那些人脸上会出现的表情。
“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啦。”
“你要谈钱，钱你也已经拿到了。你要谈感情，明明当初睁眼闭眼，这事儿也就过了，根本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
“男人嘛，还不是都那样？”
“明明是你自己不好。是你太矫情。”
“别的女人都能忍的事儿，偏就你一个要较真，要闹分手，还找个律师来要钱。”
“说白了你还是想要钱。”
……
明明是这样没天理的事，却偏是这块土地上俯拾即是的日常，无法视而不见，唯恐避之不及，令人作呕。
所以陆鹿既不要钱也不发问，只求速战速决，一刀两断，永无关碍。
吃亏吗？
愤怒吗？
心有不甘吗？
又怎样呢？
又能怎样呢？
这世间的规则向来如此，越是撒泼耍赖犯浑使横的，越是极尽偏爱，越是克己守礼被损害的，越要苛责，你又奈之若何……
……
沈磊把余木戎和赵嘉签好名的协议书给她俩拿来之前，顾一样也收到了周文渊发来的消息。
短短两句话，询问她们是否安好，说可以不着急回去，如果她们愿意，可以把假期再延长一些。
顾一样骤然感慨万千。
这一次休假她几乎没能怎么休息，哪里是出来放松，分明是来打仗。
她于是顺理成章地就和周文渊把假期又往后延长了一周，带着陆鹿在S市胡吃海塞四处疯玩，去迪士尼，去看海，去各种从前想去却没能去的地方。
一周的时间，网络上的热点事件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轮。
据沈磊说，辖区派出所的官方微博为了回应舆情发了一则公告，说明了当事人并未自杀没有生命危险的事实。而赵嘉也如约发了澄清微博，承认自己确实有夸大其词想要引起关注向余木戎施压的想法。但反正她的人设就是痴心一片只为挽留男人的深情女子，只要她和余木戎的最终结局是回老家结婚，对于热血澎湃的吃瓜群众来说，这个故事就没有什么不好，至于其他，都不重要。
甚至还有不少女网友成了赵嘉的粉，每天给她发私信，向她询问建议，请教她怎样才能牢牢抓住男人的心。
而赵嘉也正乐于谈论此道，顺势就在网络上做起了“知心姐姐”，每天回答网友提问，俨然就要搭上“知识付费”这趟互联网变现的快车。
至于曾经被万人唾骂甚至被当面拍照的陆鹿，网友们更是早就遗忘干净了。每天可供娱乐的热点有那么多，何必反复纠结在一个过气的网络ID身上？不如只当无事发生。
顾一样觉得可气又可笑。
她忽然前所未有的察觉，网络这东西如此锋利又空虚。
就在那里，次元壁的那一端，这巨大的热带丛林中，满地鲜花，荆棘密布，浸透了血腥杀气，可以织造眼花缭乱的幻象，亦可以喂饱藏匿暗处的毒蛇。人们在此纵情狂欢，如同一场永不会结束的假面舞会。
这么说来，这社交网络抢的，原来还有夜场生意。
难怪家门前的酒吧街日渐萧条，扛不住关了门的也有好几家……
于是顾一样把自己和陆鹿的微博账号全部清空删干净了，恍惚觉得自己像只陡然从群魔乱舞间惊醒的野兽，猛睁开眼，只见一地腥烈，满目疮痍，于是顿生逃离之心，再无半点留恋。
一周之后，顾一样被陆鹿拖回了P市的家。
才刚进门放下行李，两个女孩儿脸都还没来得及洗一把，就被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吓得从沙发上原地起飞。
顾一样气急败坏的去开了门，竟然看见沈磊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一脸严肃地站在他家门口。
“我俩现在能不能算是有过命的交情了？”
沈磊脸上的表情实在难以描述。
顾一样瞅着那张俨然下一秒就要被押赴刑场推上狗头铡的脸……再看看他身后那个四方漆黑的大箱子，沉默半晌，迟疑反问：“你杀人了，要找我帮忙抛尸吗？”
“……”陆鹿在她身后，直接照着她的后脑勺，毫不留情给了她一个爆栗。
没想到沈磊的表情非但没有松快下来，反而愈发严峻。
“比这个还重要，我的命可全都在这个箱子里了。”
“那……你先带着你的命，进来说？”
顾一样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侧身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
她觉得自己大约是被沈磊的气势影响到了，整个人都不由自主跟着紧张起来。
然而，一分钟以后，当他亲眼看见那个大黑箱子里究竟装的都是什么……她忽然有种冲动，想要抓住沈磊那颗脑袋狠狠的敲打，然后凿开来看看，里头到底装的都是些什么鬼。
“……你至于吗？说得那么可怕，我还以为你拖了什么东西到我家来……原来就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