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被“批奏折有瘾”这个说法戳中了笑点，沈磊一个没忍住，竟然咧开嘴乐出声来。
这“嬉皮笑脸”的模样看得顾一样火气一个劲儿往上窜，想也没想，就伸手拍了沈磊一巴掌。
“说正经事儿，你笑什么呢？有那么好笑吗？”她皱着眉头瞪着沈磊。
那副表情瞧着上眼看真要生气了。
沈磊连忙憋住笑，随手揉了两下被拍疼的脑袋。
“我找出来给你自己看吧。”
他拿出手机飞快地翻了几下，找出一条热门微博递到顾一样眼前。
顾一样一脸不悦地接过来，先粗略扫了一眼，心情骤然一沉。
那是一条转发已然几万的热门微博，原发博主是一个粉丝数好几百万的网红“大V”，以她的粉丝私信投稿选刊的形式发出。
截图中被厚厚的马赛克遮去头像和网名的投稿粉丝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
她是一个从农村到大城市独自打拼的年轻女孩儿，家里有年事已高的父母和一个还在读书的弟弟，为了补贴家用供弟弟读大学，她每天起早贪黑省吃俭用，把每个月一多半的收入都寄回家去，只留下最低限度的钱以保障生存。这样的一个向往着在大都市改变命运的她，一心所求，就是在城里站稳脚跟，能够接应即将高考的弟弟，能够把农村的父母接到城里来。终于，她遇到了一个可以帮她实现梦想的男人。身为秘书的她和她的老板相爱了……
行文看到此处的时候，顾一样已经基本弄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所谓的投稿粉丝，显然是赵嘉。
顾一样顿时觉得无聊透了。
她耐着性子把这篇“投稿故事”往后又看了一部分，所见果然半点新意也没有，无外乎控诉余木戎如何一边和她这样那样让她未婚先孕，一边却又和“阴魂不散的前女友”——也就是陆鹿藕断丝连，更在听说她怀孕以后丝毫不想承担责任，只甩给她一沓钞票让她去把孩子打掉。她为了“保护孩子，挽救这个家”挺着肚子去找“前女友”谈判，却被大晚上关在门外受冻挨饿，还遭到了“前女友”和“前女友没男人要的大龄剩女闺蜜”无情的奚落、辱骂……
“怎么我竟然还能在这个流量段子里拥有名字呢？但是‘没男人要的大龄剩女’是什么鬼人设？”
顾一样忍不住现场上演了一回弹幕霸屏。
她看见沈磊在她对面一副想笑又不敢笑憋得很内伤的模样，气得直接一脚飞踹过去骂：“你笑个屁啊！”
“我错了，我错了……”沈磊连滚带爬地躲开这一脚，催促她，“你赶紧继续看完。”
“我不想看了。这有什么好看的啊。”顾一样嫌弃地把手机扔到一边。
“你看完。”沈磊却坚持把手机又塞回她手里。
顾一样无奈撇撇嘴，只好继续看下去。
故事的结尾部分，基本也就是赵嘉的遗书了，言说自己怀着孩子，男人被抢，孤身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无依无靠，不想孩子一出生就没有爸爸却又狠不下心就去把孩子打掉，实在活不下去了，走投无路，只能一死了之，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弟弟……如是云云。
还附上了同样的割腕照片，以及她发给陆鹿的那条带图彩信截图。
“……她这不就是‘三上吊’的互联网＋版本吗？都要割腕自杀了还能想到拍照、截图、发微博、找网红投稿？而且她这不是颠倒黑白吗？她自己是个‘三儿’，在我们鹿婚礼之前傍着余木戎愣是把肚子傍大了，这种事她有胆子也跟‘正义的网友们’说一说？”
顾一样气得差点没把沈磊的手机砸了。
她火气正上头，说话难免不客气，听的陆鹿都忍不住蹙眉无奈地看着她。
“我都不生气，你干嘛把自己气成这个样子……”她叹息着反过来劝慰顾一样。
顾一样却愈发像只炸毛的猫一样，百爪挠心地大叫起来：“对啊！我都要气死了，你为什么还不生气啊？！”
心里其实想的特别明白。
陆鹿之所以不生气，是因为事情至今的发展她都已然全有预料。没有意外，自然也就没有惊愕，没有多余的情绪。
顾一样还特别清楚地知道，这些凑热闹的网友其实根本不在乎谁是谁非真相如何，他们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释放情绪的出口。而一个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放心辱骂的对象，正是绝佳的安全出口。
可同样是故事里的“坏人”，这些愤怒的“民意”却多数涌向了陆鹿，而把余木戎这个真正的罪魁祸首隐形在种种结界之外。
“他不能一脚狠狠踹开前女友都是因为他重感情。”
“肯定是前女友勾引的他。”
“他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
没错，他只是犯了所有男人都会犯的错，所以便也没有那么可恨了。非但不可恨，还可以理解，可以原谅。只要他肯改邪归正，肯做回头浪子，那就还是一个好男人、好丈夫、好父亲。
而陆鹿就不一样了。
赵嘉是那样一个为了父母和弟弟吃苦耐劳独挑大梁的隐忍孝女，更是为了余木戎痴心一片百般迁就还怀有身孕的柔弱可怜人，逼得这样的赵嘉割腕求死的“坏女人”的确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且还不止“人人喊打”，更是当街打死也不足惜，恨不能人人都上来扔一块石头啐一口唾沫，才是替天行道。
这世间的规则，当真“男女有别”。
顾一样草草扫了一眼转发和评论里的网友言论，见陆鹿的微博账号、个人资料已经被“扒”得到处都是，而多数人也都在指名道姓地骂陆鹿，还有很多胡扯八道不知所云的“黑料”……所以酒吧里那对小情侣的出现，也不过是混在人堆里落井下石凑热闹。墙倒众人推的事古来有之，一点也不奇怪。
“可这些都不是真的。即便抛开煽风点火颠倒黑白的部分不提，也只是赵嘉的一面之词。这些人明明什么也不知道，凭什么理直气壮口出恶言？”
顾一样皱着眉头，感觉快要把自己的后槽牙都咬碎了。
然而陆鹿却只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那么，一样，我问你，如果我现在就上我的微博账号去，也说一说我的‘一面之词’，让这件事‘反转’，让所有人都知道赵嘉是在明知我和余木戎婚期已定的情况下依然和余木戎‘搞出人命’的真小三儿，让围观热闹的网友们转头去骂赵嘉，也去人肉她，拍照她报坐标，你就会觉得合理、无所谓了吗？”
她语声淡淡地，发问时听不出任何情绪的波澜，甚至仿佛这一切都不是与她切身相关的，而只是每天无数从眼前刷过的网络热点中平平无奇的一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