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磊答应她，会想办法弄明白陆鹿和《熊先生》被攻击究竟是怎么回事，让她不用太过担心。
顾一样想来想去，觉得就这样百分之百相信另一个人的承诺实在是难于登天。
她在下班回家吃晚饭的时候状若不经意地问起陆鹿，最近感觉怎样，《熊先生》画得怎样。
陆鹿咬着筷子，用复杂的眼神笑看她：“周总找你问《熊先生》的事了？”
顾一样瞬间挫败至极：“我有这么藏不住事吗？”
“你有。”陆鹿笑着连碗都差点捧不住。
顾一样只好无奈叹了口气，夸张地把头歪在餐桌上。
“你说……我是不是真的特别幼稚，不切实际？”
她呆愣愣看着天花板的一角，冷不丁这样问陆鹿，眼神不知飘散去哪里。
陆鹿就也放下碗筷跟着她想了一会儿，像安抚什么小动物一样，伸手在她头顶上摸了两把，轻声回答：“只要你自己觉得这样挺好的，我就也觉得这样挺好的。”
顾一样不满意地舔舔嘴，“这个回答也太鸡贼了。”
陆鹿歪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但又很快继续说下去：
“你没有义务去在意别人的看法。虽然同理，别人其实也没义务在意你的看法。”
顾一样整张脸皱起来，似乎依然没能从中得到缓解。
“我明白你说的这个道理。但又觉得这话说得让人心里不怎么舒服。”
尤其是她明白这种不舒服并不单指这次和周文渊的冲突，而是一次又一次的“不得不”和“还能怎样”，就算她精神上不妥协，但生存本身就是无休无止的“退一步”。况且这些对她而言很重要的坚守，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矫情。
陆鹿笑笑，重新拿起碗筷来。她声音很轻，几乎是在喃喃自语。
“能坚持自己的理念本身就很好，但你也得明白那是只属于你自己的坚持。就算是固执，我也觉得挺好的。”
顾一样突然察觉到什么，她有些不安地抬眼去看陆鹿。陆鹿平时并不会如此执着于反复强调某一种观点，她虽然仍在安静吃饭，神情淡然并无不妥，但她的话语中所透露出的微弱讯息让顾一样莫名担心起来。
她无法判断这反常是源于那些无聊的水军，还是来自周文渊。
顾一样瞬间有种不祥的预感，刚要再开口说什么，陆鹿的手机“叮”地响了一声。陆鹿很自然地垂下头去，指尖划开的手机屏幕闪着白光。
但她立刻就迅速又将它关闭了。
“这是博客新消息提示？”顾一样有点意外，她记得那个提示音，可鉴于现在的情况，陆鹿怎么会依然开着新消息提醒？
“没有啊，是特别关注。”陆鹿轻描淡写的样子，也并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似乎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
能让陆鹿在这种时候还特别关注的，大概就只有那个俊熙大魔王了。
想到那个俊熙大魔王，顾一样就一肚子火。她还在高度怀疑是俊熙大魔王导致了眼下的状况，对这个人半点好感都不剩，更加不想陆鹿继续搅在别人制造的战场里还要替人抗雷。
可她现在又似乎并没有说点什么的立场。
严格说起来，从发现了那些恶意评论到现在，她还没有和陆鹿正面聊过，也不知道该从什么角度开口。
但陆鹿应该早就看过那些评论，既没有处理也没有反驳，甚至也没有和她提过。
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她却在第一时间就率先找了沈磊去帮忙查证。她做这些，也并没有叫陆鹿来商量。她不希望陆鹿为这些破事受伤，然而她又凭什么不知会一声就代替陆鹿做决定？
这种“干涉”陆鹿究竟愿不愿意接受都不好说。
这层认知让顾一样骤然有点心虚，她埋头扒拉几口饭，偷偷抬眼去瞄陆鹿。
这时，她听见陆鹿的手机再次“叮”一声响。
顾一样张嘴想问什么，还没问出来，陆鹿的手机突然像爆发了一样，连续短促的“叮”如同催命的铃音叫嚣起来。
陆鹿皱着眉拿起手机，脸色越来越难看。
顾一样小心翼翼凑过去，见陆鹿没有躲闪的意思，便探着头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眼前出现的无非还是那些没水准的评论，但其中有几条竟然直白地圈了俊熙大魔王，煞有介事地写着诸如“我记得这个人，他去年不是还挂了自己的粉？就是个想红想疯了的。”“这位大大还在某博上支持毒贩呢你们忘了？”“何止是挂了自己的粉，他不是还睡了自己的粉吗？”“人渣随便写点垃圾都敢说自己是作家，作家可真好当啊。”……
越往后越不堪入目，俊熙大魔王的ID夹杂在铺天盖地的污言秽语中，竟然还在毫不示弱地同时和几十号人互怼。不说这战斗力简直非人类，他哪来那么大精神头，一整晚生生耗在和水军比手速上？
而且重点是，这些水军为什么突然如此精准地将战火从陆鹿《熊先生》转移到了俊熙大魔王身上？这路数简直诡异得叫人头皮发麻。
顾一样满脸的不可思议，不自觉嘟囔一句：“妈呀，这什么情况……”
她担心地侧头去看陆鹿，看见她被长发遮挡了一半的侧脸绷得紧紧的。
这时候的陆鹿不出声比出声更要命。
“鹿啊，不然……”顾一样想说不然就先关评论，该清空的清空，该拉黑的拉黑，总比放任这些流言满天飞的好。
可是她没能把话说完，陆鹿将手机屏幕对着她举起来，屏幕上一条最新的评论赫然写着：“我知道他是谁，他跟我一朋友是同学，全名李俊熙，除了睡粉还有更劲爆的料，大家还想知道什么八卦，私聊我啊。我还知道这个画画的女的是个小三，专抢别人老公的，他俩就是婊子配狗，绝配。”
顾一样觉得有个瞬间脑子一片空白，紧接着是排山倒海般直冲脑门的愤怒，一句呼之欲出的脏话硬梗在喉咙里，竟噎得她生疼。可她看见手机后面陆鹿的脸，苍白而平静的脸，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巨大的恐慌让她下意识伸出手去，一把拉住陆鹿的手臂。
“这些水军的嘴比茅坑还脏，你别看了。”
可陆鹿却摇了摇头，撤回手，指尖在屏幕上迅速滑动，似乎在寻找什么。
“之前一直有人在刷负评，全是针对漫画的，没道理突然就……”
顾一样明白陆鹿想说这些水军突然就全都针对俊熙大魔王了。虽然因为听过沈磊的分析，她猜这些人大概原本就是冲着俊熙大魔王来的，只不过借用了陆鹿的博客做战场罢了。
她想告诉陆鹿关于沈磊的那部分，然而现在似乎是个不太好的时机。可错过了现在，她又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时机说清楚，会不会更难开口。
但根本来不及有更多时间细想，她发现陆鹿的神色明显一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