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沈时易醒的比南悠早,出去领了份早饭,回来时她还在睡。
小姑娘似是太累了,睡的舒服,整张小脸都埋在被子里,只露出饱满的额头。
“南悠,醒醒。”沈时易叫醒她:“起来吃早餐了。”
“嗯……起来了。”
南悠伸了个懒腰,长腿在被子里缩了缩,翻身坐了起来。
天气终不再恶劣,太阳爷爷冒出了头角,遮盖了几日的乌云也散了开。
“他们好像一夜没睡。”南悠说的是救灾战士。
“我才忙了一下午,就感觉累的腰都要断了,可他们比我们要累的多,却还是精力满满,不得一丝休息。”
“他们好厉害,是真英雄,我敬佩他们。”
昨天她亲眼看着一个身材瘦瘦小战士徒手刨开了废墟,把一个看起来比他还要重的中年妇女扛了出来,腰板儿都弯了,手背也被剌了几口子。
南悠说给他包扎一下,小战士手一挥:“不碍事,大老爷们这点小伤小痛还包扎说出去让人笑话。”
大老爷们,问过才知道他今年19岁。
“对啊,”沈时易坐在他旁边,替她剥开一个鸡蛋:“你也很厉害,我也敬佩你。”
“我为你感到骄傲。”
地震后的第23个小时,救出来的人越来越多,频率却越来越小,还有很多救出来就没了生命体征的。
“太冷了,这要是夏天,哪怕是一周都有可能还活着,可这太冷了,”
穿着救援服的战士,蹲在地上,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灰尘盖满了面庞:“最多到明天,再救不出来就真的没希望了。”
“在想什么?”
沈时易看见南悠坐在石墩上发呆得专注,陪着他坐下。
南悠叹了口气:“没什么,感觉想通了很多事。生命的确脆弱,可只有活着,才有机会变得顽强。”
有的人想活着都没了机会,可有的人却一心想寻死。
人命一条,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了。
“别瞎想,”沈时易拽了拽她的马尾:“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得了什么抑郁症。”
时间静了,沈时易咬住了舌头,之前那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里渐渐浮现。
南悠也愣了,但还是强压下了表情上的异样,沈时易没有注意到那短暂的几秒。
“我以前总觉得我的存在会拖累别人,我性格不好,也不会说讨人喜欢的话,活了二十多年,身边的朋友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我看见周围的同学都围在一起交流,学习,聚会,而我每次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就算有人想让我跟他们一起,我在里面也只是最排外的那一个。”
“我甚至,连一句‘我觉得这个很好吃,你要不要也试试’都说不出来。”
“我挺后悔的。”
后悔很多事,太多事情没有及时去做,即便那是命运的安排。
沈时易:“后悔什么?没早点告诉我你喜欢我?”
他只是一句玩笑话,已经习惯了南悠的拒绝了,然而她——
“嗯对,”南悠难得不犹豫的承认。
沈时易以为自己听错了:“你…。”
“挺后悔的,沈时易,”她望着他,看起来还挺委屈:“你当初要是没那么多烂桃花多好,或者认认真真的对一个人好,我兴许也不会对你印象那么烂。”
沈时易垂气:“我很抱歉,你知道的南悠,其实我没有……”
“我知道啊,”南悠脚尖蹭着地:“可我那会不知道,错过了,没缘分罢了。”
“也后悔当初没跟我妈一起离开,不在那样一个环境中长大,或许我现在也挺可爱的,你知道吗,我妈说我小时候可会撒娇了,还特别胖,我妈就不给我吃零食,邻居的爷爷奶奶都特喜欢我,组团来我家撸团子。我有一半的零食都是他们给我的。”
五岁以前的南悠是一颗球一样的存在,不吃蔬菜,就吃肉,五官却又很精致,肉乎乎的特别有手感,邓莱不做实验的时候就爱领着她出去玩,过路认识的大爷大妈们都特乐意逗小姑娘。
“瞧这姑娘长得,胖乎乎的,一脸福相!以后一定过的好!荣华富贵!”
事与愿违,她之后的那些年过得真的不是那么好。
“沈时易,你想你妈妈吗?”
这些年,他一个人过,一定也很孤单,南悠想,或许他比任何人都期待一个家。
还有一天就是大年夜了,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沈时易:“想。”
每次过年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过。
沈梨有她自己的家庭,长居国外,除了这个姑姑,他在这个世上的确没有再能提的上的亲人。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大年夜的饺子了。
“沈时易。”南悠缩了缩鼻子:“我一直在逃避你的喜欢,你对我这么好干什么,就不怕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喜欢你吗?”
“怕啊。”
他怎么可能不怕,他有什么办法,就像做生意一样,能因为怕失利,就不去做么?
“可是……”
她话没说完,率先感到脚下的地开始震颤。
“怎么……怎么回事?”
“余震。”沈时易比她镇静的多,刚开始感觉有异常就在寻找安全的地方。
震感不小,不远处的房屋摇摇欲坠,又有坍塌的迹象。
“那怎么办!我们先去找大家吗?”
“先去空旷地儿呆着,这太危险了,先离开这儿,”沈时易拉着她,两人一前一后往空旷的地方跑。
镇子里响起了警报声,还有救援部队不停地指挥声音。
南悠被沈时易拉着,不知道为什么,她从没有如此的安心过。
“等下!”
两人路过了一个废弃的小屋子,南悠多看了一眼,昨天那个小姑娘正拄着拐往屋子里挪,看来是把屋里当成安全的地方了。
“不能去那儿!快出来!”
南悠急了,一把挣脱来沈时易的手腕,想也不想的朝那边跑去。
“快出来!那里危险啊!!”
警报声太响,南悠嗓子都喊破了,小姑娘也听不清,眼看着进了屋子。
“南悠!”
沈时易手里一空,等反应过来南悠已经朝那边冲过去了!
他紧忙追上,南悠跑的非常快,完全不顾他的阻挠。
“那个房子要塌了,你去那边干什么!”
“就是因为要塌了,那个小女孩在里面!她听不见我喊她!她还那么小!危险啊!”
南悠真急了,医者本性完全显露了出来,她再也看不得年轻的生命在自己眼前逝去,于是她毫无顾忌,义无反顾。
余震震感越来越强,她跑过的地方周围好几处之前没塌,残废的房子都塌了下来。
砖块,石板声音哗啦啦的响,沈时易骂了句脏话,紧跟着追了过去。
她进去的时候小姑娘正蹲在墙角,看见南悠以后还笑嘻嘻的。
“姐姐你快过来,有余震啦,老师说地震来了要躲在墙角才安全!”
“小心!”
她话音刚落,巨大的石板就在小姑娘头上方摇摇欲坠,塌了下来,南悠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小姑娘护在身下,耳边连续“呼隆隆”地声响,南悠闭紧了眼睛,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来到。
她感觉自己的身子被什么温暖的东西笼罩着,散发着熟悉的檀木香。
“嗯。”沈时易一声闷哼,鲜血从他的头顶哗啦啦的留了下来。
南悠一瞬间身子就僵了,像是条离了水的鱼,呼吸变得极其困难。
“沈。。沈时易。”
她哭声颤抖,不停地叫他:“沈时易,沈时易你怎么了……”
她感觉有热热的东西滴在她的脖子上。
“我没事儿,”沈时易把她护在身下:“你受伤没有?”
“我没有受伤,沈时易你别说话,你别说话!”
余震停了,三个人被困在角落里,南悠怀里的小女孩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连累了别人,一边哭一边说“哥哥对不起。”
南悠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不断地用自己微弱的力量去推压在沈时易身上的石板。
“我推不动,沈时易你坚持住,你坚持住,我求你了……”
沈时易脑袋被砸伤,失血过多,他感觉到自己的力气在一点点的散尽。
“别哭,你别哭……”
很多年以后,南悠每当想起沈时易护在自己身下那一秒,她才明白,沈时易对她说的喜欢,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喜欢。
而是爱。
义无反顾,生死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