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语气淡淡的一句话如同五雷轰顶般,程晏双眼陡然睁大:“你说什么?”
应见深眼神悲楚的看着他,藏着万千情绪,她哽咽着说:“阿晏,你会被你爸打死的,他知道是你。”
没有销毁成功吗?
程晏失神的缓慢转过身,垂下眼眸,眼底有些落寞。
林欢喜,这次怕是麻烦了吧。
他长吁了口气,双手放后枕在后颈,垂下头将脑袋埋在双臂间。
林欢喜的事情,老班还是决定先压下去,事情处理后的第三天,林欢喜被叫到了办公室。
当时程晏刚好在办公室最后面的办公桌上和化学老师讨论着试卷上的一道压轴题,两人正为了化学实验操作过程中温度是否会发生变化并影响到实验的进程从而影响最后的结果而争吵到不可开交时,林欢喜默然的走了进来。
那一瞬间,程晏仿佛有了心灵感应般从争吵里脱离出来,抬起头看着她面色阴郁的走到老班的办公桌前。
老班的面色很严肃,她坐在办公椅上,桌面上放着u盘还有厚厚一沓的学生档案。
她低头翻到林欢喜的那一份学生档案,重重的叹了口气:“这件事,我还是想先尽力的压下来,欢喜,你平常是什么样的学生,我们老师都很清楚,所以这次的事情你也解释过了,我也去问了一些同学了解了具体情况。”
余光里,林欢喜身形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偶尔会点下头。
直到老班提到要通知她的家长,林欢喜犹如被戳中死穴般抬起头泪光闪闪的低头看着老班。
“老师,我求求你,别告诉我妈。老师,我求求你了。”
那是程晏第一次看到林欢喜哭,她带着哭腔乞求老班,尾音都在颤抖,哭的双肩发抖。
老班看着一向沉静的女生忽然在眼前泪如雨下,有些无措。
化学老师看着程晏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眼前的女生,调侃了句:“怎么,心疼了?”
皱着眉头的男孩毫不犹豫的点了下头,愣了下,回过头看到化学老师笑的狡黠,一脸你被看穿的表情盯着他。
“不——不是。”到了现在,所有的解释都显的苍白脆弱。
程晏听着女孩小声的啜泣声默然的低下了头,藏不住了。
“好了好了,你先别哭了。”老班无奈的扶额,林欢喜擦了擦眼泪,吸了下鼻子。
“好你个小子,上次被逮到还嘴硬。”
前几日,在化学老师的办公室里,化学老师让程晏将理由解释清楚。
“不说是吧,那以后就别当这个化学课代表了。”化学老师将登记册轻飘飘的扔在了桌面上。
程晏抿紧了嘴唇,低声说:“因为有个人,她好像很难过。”
化学老师眼滚滚的眼珠子转了一圈:“然后呢?”
程晏用力咬了下嘴唇,眉头皱成一块,半晌他抬头目光直直的看着老师。
他眼神坚定的说:“老师,我甘愿辞去化学课代表一职。”
化学老师直接懵了,他万万没想到当初努力争取这个职位的男生会有一天主动放弃。
但是——除了程晏他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化学课代表人选。
于是化学老师在轻咳了几声后,讪讪的给自己圆了场,留下他也放过了自己。
“谢谢老师。”少年朝他点了下头,抬起眸的瞬间,化学老师捕捉到少年嘴角隐藏不住的笑意。
他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笃定了化学老师不会因为这件事放弃他这个课代表。
林欢喜最后写了封检讨书,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读出来以作警示,至于那个匿名写纸条的人,老班还是没有公布。
程晏握紧了手中的u盘,已经有些汗湿,他掏出手心,低头看了半会儿,将u盘扔进了路边的垃圾箱里。
他背着书包迎着黄昏的余晖扬长而去。
今天是周五,因为学校周末要封校作为市数学竞赛的考场。
程晏一路走到很慢,他常年住宿回去的很少,但这条路却记得很清楚,路边那个地方有祝夹竹桃,那个道口会有家小小的奶茶店,那里还会提供免费的小人书,经常聚集一大堆的孩子。
走进一个偏僻的小区里,杂草疯狂生长,没有人修剪,有老人家穿着薄薄的衣服拎着小板凳坐在林荫下,老旧的收音机里播放着抑扬顿挫的黄梅戏。
他一一走过,眼里的温度越来越低,放进口袋里的双手没由来的攥紧冒出冷汗。
终于他停在了一栋破旧泛黄的楼层前,刚走进昏暗的楼道口里,他就听到从上面传来一声女子凄厉的哭喊声。
他心头一颤,稳稳的往前跨上一层台阶,女人又是一层凄厉的哭喊。
第三层,女人的哭喊声变的弱了些,随之而来的是噼里啪啦尖锐的瓷器摔烂的声音。
第四层,没有女人的哭喊声了。
程晏脚步顿住,瞳孔紧缩,纤长的睫毛轻颤,他手指捏紧泛白,下一瞬间猛地往上冲了过去。
“妈!”男孩的声音划破了长空,回荡在昏暗阴气森森的楼道里,一遍又一遍绝望的哭喊。
敞开的大门里头,破碎了一地的瓷片,女人压抑颤抖的肩膀,男人暴戾的面孔。
周六下午,市数学竞赛选拔比赛,林欢喜早早的就来到了现场。
她因为之前的事心情也有些沉郁,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转着笔,心思神游,签字笔就一次次的脱落,掉在了课桌上。
程晏来的时候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林欢喜往下看过去,程晏正从门口走了过来,他的头发又短了很多直接成了寸头,左脸颊上还贴着一道创可贴,精神状态看上去很糟糕。
经过她时,林欢喜忍不住伸手 拽住他的手腕,很凉。
“你——怎么了?”
程晏没看她,目光涣散,甩开她的手,径直走向了他的座位坐上,然后一言不发的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欢喜看着他,心里竟然也难受起来,她很害怕这样的程晏,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
比赛正式开始了,监考老师发试卷,林欢喜故意将笔扔到地上,借着弯下腰低头捡笔的工夫,往后看了眼,程晏已经拿起笔专心低头做试卷了。
她松了口气,将注意力都放回了试卷上。
考完试后,她收拾东西的速度故意放慢,身后不停的走过人影,却迟迟没有看到程晏的身影。
她疑惑的回过头,发现后三排的座位上空空无一人,整个考场也就只剩下几个人。
“同学啊,快些,要关门了!”台下门口处保安朝她喊道,林欢喜匆忙拎着笔袋下了台阶小跑出了教室。
她张望过去,程晏正走出学校门口,灿烂的余晖温柔的抛洒在他的后背上,发梢间,整个人通透明亮。
林欢喜默默的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大概五米的地方,好奇的探出脑袋观察着他。
眼前的人忽然停住脚步,半转过身,扬起眉毛,眼神冰冷的看着她:“别跟着我。”
林欢喜直视他的眼睛,抿着嘴,挺胸回他:“我没跟着你。”
程晏有些不耐烦,眉宇间都是淡淡的愁绪:“你家不是这个方向吧,再跟着我回头可别哭。”
他转过身,不再说话,脚步依旧很散漫的往前走着,后背略有些佝偻,他的头发在夕阳下轻轻的晃动,还能看到光线里细小的尘埃。
好孤独。林欢喜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她低头看了眼手表,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挪动脚跟,跟了上去,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就像他的影子一样,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