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环境黑漆,沈亦修仔细的回忆,也只记得背后那将他击晕过去的疼痛。
体内的灵力被药力压制,单凭蛮力,根本不可能将手腕上的绳子挣脱。
脚步声靠近,不止一人。
“你们先下去。”雌雄莫辩的声音,落在沈亦修的耳内,便是极端的不舒服。
“是。”
脚步声远去,而沈亦修可以感受到,留下来的那个人,正用眼神紧紧的盯着他,而他也在思考着,自己究竟什么时候惹上过这号人物。
“既然醒了,那我们便好好的聊一聊,如何?”
那人靠近,却在一步之外站定,并没有帮沈亦修解绑的意思,“陆衍,认识吧?”
沈亦修没有回答,烛火点燃,房间也带上了一丝光亮,这足以让沈亦修看清楚,那人的脸。
与他的声音一般,阴柔。
“我的手里,就缺他那一样宝物了,希望他不要让我失望。”
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沈亦修的双眸瞬间赤红,“是你?”
师父会中毒昏迷,医圣会让他来雪云之巅,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都是你在推波助澜?
“是我,怎么,你想拿我如何?”那人的笑声尖锐,“还不是只能等陆衍来救?”
那眼底的轻蔑,被沈亦修看得真切,“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等到他助我长生,成就这天下霸业,我定会好好待他,让他享受这世间至高的尊崇。”
语气中的暧昧在空气中流淌,如同火星子一般点燃了沈亦修的怒火,“你动他一个试试?”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呢?”那人毫不留情的踹了沈亦修一脚,“要不是答应了一个人,得留住你的性命,你以为,你还能活得到现在?”
门外。
“大人,陆公子到了。”
那人手中的折扇合起,“带他进来。”
烛火摇晃,陆衍浑身都笼罩在黑色斗篷之下,只露出那一寸白色。
得到沈亦修在这里的消息时,他便知道了此行艰难。
室内昏暗,抬眼便能看到地上的沈亦修。
没有受伤,除了狼狈些许,并无大碍。
“谁让你来的?”沈亦修的眸光冰冷,又是明晃晃的厌恶,缚在身后的手握紧了拳头,止不住的颤抖,显然是在拼命的压制着他那几欲暴走的情绪。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自己成为了被用来威胁陆衍的存在,而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
“放他走的条件是什么?”陆衍这才注意到那人,等到看清他的脸,心下顿时一寒,“怎么是你?”
“是我,你好像很意外。”那人笑着走近陆衍,“阿绛,好久不见。”
陆衍躲开他伸出的手,眉头微蹙,“离我远点。”
“哈哈哈哈哈……”
此人的笑声尖锐,“阿绛真的是,好狠的心啊。不过没关系,如果再来一次,我依旧会那么对你的。”
陆衍的神色更厉,那眼神更是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你还有脸,提当年之事?”
“为何不敢?你当初就说过,你是我的,早晚都是。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都只能是我的。”陆衍的眼神刺激到了他,“你以为你现在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少城主么?你又比我好得到哪去?被人厌恶的滋味怎么样呢?嗯?”
那人又看向沈亦修,“你欢喜他?爱而不得的感觉如何?是不是很美妙,哈哈哈哈……”
沈亦修看出二人是旧识,且渊源颇深。
哪里看不出那人对陆衍的意图,尤其他从未听闻的“阿绛”在那人口中说出,已经让沈亦修心头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上了新高,在这种情绪的对比之下,厌恶感被压制得死死的,只恨不得将那人一脚踢开,让他不要跟陆衍说话才好。
当着沈亦修的面,那人笑得猖狂,“想救他么?取悦我,我就答应放了他。”
“放了他,我可以用长生玉助你长生,否则,你什么都得不到。”
那人收敛了笑,面目狰狞了几分,“嗯?放了他,你会心甘情愿陪着我么?阿绛,这不是你,他这般对你,你为何要对他如此付出?”
送他去雪云之巅,不过是想看看,这沈亦修在他心里的分量,究竟有多少。
未曾想,他竟然能付出至此!
再回忆起当初,自己那被扫地出门时,他那冷漠、甚至厌恶的神情,心头便是大痛,又痛又恨!
陆衍低下头,斗篷将他的神情盖得严实,良久,他才微微叹息,他道:
“阿梓。”
那人的表情瞬间凝结,指着沈亦修的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原本嚣张至极的人啊,在听到“阿梓”二字后,生生红了眼眶,如同做错事的孩子,定定的站着那儿,万般话语凝结于心头,最后化为一个笑,“真好。”
没想到还能再听到你叫我一声“阿梓”,真好。
陆衍的手在黑色斗篷的映衬下,更是白得吓人,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竟还能瞧见那细细的血管。
他伸出手,将那人一直停顿在半空中的手握住,然后将呆愣的人往门外带去。
有些话,还是避着沈亦修的好。
今天的湖面并不平静,夜风阵阵,晃动的不止是船,还有人心。
比如现在的沈亦修,他的脑海里,只有那二人双手交握的画面,一遍又一遍,让他品尝着其中的酸苦,与嫉妒,
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没办法再自欺欺人,若非那股子有没来由的厌恶感一直作祟,他也不会发现得这么迟。
如今气急攻心,一口黑血吐出,他的心事便再也藏不住,在缓缓的述说着欢喜。
……
站在甲板上,二人仿佛有默契一般,都没有开口说话。
“你要长生?”还是陆衍最先打破了平静,夜幕之下,若不仔细看,或许都无法发现他的身影。
唐梓点头,“嗯。若是没有沈亦修,你会帮我么?”
“不会。”
陆衍回答的干脆,倒也没有激起唐梓的怒火,反而是让他又淡淡的笑了笑,“是你,说实话,我很羡慕他,同时也痛恨我自己,若是当初我没有做那件事,你会不会也像对他他那般,对我?”
“不会。”
“为什么?”
陆衍沉默了许久,“你不是他。”
当年的事情在陆衍的脑海里几乎要淡去,若非是再见到唐梓,或许他都记不起还有这号人物。
说是厌恶,可当岁月过境,往事也化作云烟,再看他当年的作为,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不可饶恕。
当年,唐梓只是他家里的一个下人的儿子,因为年纪相仿,父亲怕他一个人孤寂,便让唐梓跟他一起听夫子教书,两人一起生活了半年。
后来,陆衍病倒,没过多久,便有人查出,是唐梓在陆衍的饭菜里做的手脚,而那毒对陆衍来说,虽不致命,却会让他一日比一日的疲惫嗜睡。对峙之时,唐梓供认不讳,再细想那时的场景,自己心中难以置信的成分反而会比愤怒更多些。
当时的事情翻篇极快,连带着唐梓这个人,也逐渐淡了痕迹。
“这些年,我很想你,当年的事情,我可以解释的,你所中的毒,并非是我所下,只是武三用我的亲人要挟,我只能背下那罪名!”
“武三?”这个名字对陆衍来说并不陌生,当年,他是府内的管家,为人和善老实,每次看陆衍喝药,都会偷偷给他塞些糖果蜜饯。
那样的一个人,怎么会是要害死他的罪魁祸首呢?
“料想你也不信,偏偏是家人的命,又确确实实是捏在了他的手里。”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唐梓又笑了,“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反正他该报的仇,已经报了,该死的人,也都早早的下了地狱。
“你都做了什么?”如今江湖局势浑浊难辨,而唐梓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唐梓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太多了。至于苍骨峰的事情,我很遗憾。阿绛,沈亦修有什么好的,他连分辨是非的能力都没有,只要他那小师妹的几句话,他便会信得不能再信,还肆无忌惮的伤害你,就像……”
“对狗一样。”
哪怕是陆衍再擅于伪装情绪,在唐梓这恶劣的四个字之下,也不由得破碎了神情,露出几分仓皇无措。
是啊,去往雪云之巅的路上,大抵,就是存着戏耍的意思吧。
“阿绛,我可以放了他,让他回去,跟他的师妹恩爱一世。可是你不行,我要你留下来陪我,我不会让你难过的。”唐梓说着,语气中带着无奈,“都说了这么久了,你都不肯让我好好看看你么?”
伸出手,便是要揭下他的黑色斗篷。
陆衍避开的速度极快,根本就不给唐梓得逞的机会。
越这样,唐梓就越想看看陆衍,“别挑战的耐性。”
久久,陆衍都不做声。
唐梓再次出手的时候,陆衍并没有反抗,等到他那一头银白出现在这夜色之下,是唐梓无法控制的惊呼,“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不等陆衍回答,他又自顾自的问,“是不是因为长生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