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雪开始下着,小苍鼠就放在我旁边书桌附近的地上。
半夜里,我睡着了,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那两个苍鼠在吃甘蔗,它们咬着甘蔗,居然还发出卡卡的声音。它们还对我说,甘蔗很甜,那个可爱的样子逗得我咯咯直笑。
谁知第二天,我起来,就发现大塑料瓶子里只剩下了一只苍鼠。它一动不动地浮在木屑上,但没有死,还睁着眼睛。另一只苍鼠已没了影踪,瓶子上的开口被撑得很大,很明显,那只小苍鼠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我大吃一惊,开始在屋里找寻那只小苍鼠。最后,我终于在厨房门前冰凉的地上发现了它……可是它已经死了,浑身上下还流着血,想必一定是挤破那道坚硬锋利的缺口时因为用力过大而留下了斑斑伤痕。
接下来,仅仅不到半天的功夫,瓶子里剩下的那只小苍鼠就也闭上眼睛,浑身僵硬了。
我将那两只小苍鼠带在身边,陪伴了它们好多天。我非常难过。
爸爸说,扔了吧,它们已经死了。我说,不,爸爸,你知道吗?动物是有冬眠的,它们没有死,其实是冬眠。春天来的时候,它们一定会活过来,我要在这里看着它们冬眠。爸爸笑了,说,小苍鼠是不会冬眠的。我说,会,它们就在冬眠。
后来爸爸趁我不注意,就把它们扔了。我心里痛极了,大哭了一场,很多人劝我都没有用,我大叫着对他们说:它们没有死,它们是在冬眠,冬眠……
其实,我很清楚,它们的确早就死了,但为什么,我要这样说……因为那些日子,我的眼前一直都在不停地播放着这样一个画面:瓶子太高了,一个美丽的小苍鼠让另一只小苍鼠站在自己的身上,它用尽全力支撑着它,让它从那个唯一的出口处逃走。半夜里,发出了卡卡的声响,柔软的身子被刀锋切割着,划出了血痕。然而,不顾一切,还是要逃出去,逃出去。后来……终于逃走了。它一定在瓶子里关注它,它也一定在瓶子外面呼唤它。它们肯定都呼喊过它们各自的名字。它肯定是闻见了美食的香味,想去给它拿点东西过去吃。它也一定是在那里默默地等候它,可是,最后……它还是死了……它一定知道它死了,所以,它也就僵硬地死去了。
是我害了它们。我爱它们,但我却杀死了它……”
妻子说在这里满含了泪水,缓缓地把脸转了过来,说:“知道我为什么等到现在吗?”
“呵呵,亲爱的,好感动……”
“就是因为这个故事,以后经常让我感觉到冷……还有,我曾经对不起你,给你生了那样一个儿子。”
“你说什么?”
“她怀孕了吗?……如果有的话,算是我对你最好的报答。”
柔情似水,却无比奇异地凝固了一个讥讽的微笑,从那微笑的碎钻里,迸射出一枚银光闪闪的利剑,准确无误地射中了他。
傅留云被结结实实地钉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困了。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我知道你很忙。”于蓝说。
已感知大事不妙的傅留云立刻一把拉住她,象个小孩似地笑着说:“先别走,陪我说会话,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于蓝说:“没什么,只是想睡。”她淡淡地褪下了他的手,向卧室里走去。途中又转过身来,说:“对了,跟你说件事。那天在百蝶女装专柜看了几套红色的纱袍,很漂亮,想把那几个迎宾小姐的服装改动一下,你看可以吗?”
傅留云说:“好啊,当然可以了。”
于蓝说:“那几个迎宾不知是我看惯了,还是怎的,一进门就觉得怎么那么不舒服,真是难看。没一个中我意的,我想挑一个好看的,把她们全都换下来。”
傅留云说:“那还不是你说了算,这点小事,你看谁不顺眼只管换。”、
于蓝说:“倒是有一个服务员挺漂亮的,把她埋没在里面太可惜了一点。”
傅留云蓦然停住了,停了片刻,才问:“谁?”
于蓝一笑,说:“好象水云阁里的,叫什么海棠。那一次我听常玲提起过她,长得漂亮,人又温柔,害得不少男人见了她都神魂颠倒呢!”
……傅留云呆住了。
危机四伏。
一晚未睡的傅留云次日就驱车直奔青缘坡,车子开得象箭一般飞快。
海棠正在梳妆,猛不丁傅留云闯进来,把她吓了一跳,头上的簪子也滑落在地上。
傅留云带着万分急迫的心情来吩咐心上人,就象吃了败仗又闯入包围圈,突围的命令不容缓隔:“海棠,收拾一下东西,快跟我走。”
“怎么了?”**十分疑惑。
“啊,”他怔了一下,忽然间又轻松地笑了:“今儿早上我的那个朋友就跟我打电话来着,说这套房子他准备要卖掉了。我忘了告诉你,我们这套房子是他的。不过,我在董华街还有一套,比这更好的,我们现在就去。”
“这么急吗?”
“是啊,人家今天上午就要来人看房了,呵,”他笑了:“你说我们该不该走?”
“嗯,当然要走,我收拾一下。”
初夏,沿路各处楼宇都掩映在常有的树色之中,凄迷的杨花漫天飞舞,在街上乱扑。
春风已无法约束了。
傅留云在车中竭力平静自己,企图以悠闲的姿态把握方向盘,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那手微微颤抖。他没有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被于蓝捉到了一切,听她的口气,他和她已完全是她的囊中之物。她对他的了解似乎远不止这些,好象已渗透得很彻底。而且这些都不是最危险的,可怕的是她将要出手了。她的第一个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海棠。这个看似宁静,实则可怕的女人,自己和她同*共枕十几年,她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所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逃。赶紧逃,尽一切最快的速度逃,逃到一个她无法知道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是的,要孩子,无论如何要得到他,这是眼下最重要的。
**缓缓移身,已将一只柔手默默地伸出,慢慢盖在他的手上。两只覆叠在一起的手在方向盘上轻轻转动。他们偶而还听见汽车紧张的沉重喇叭声,**软若无骨,就把身子瘫在了他的身侧。
“是她吗?”
“谁?……不是,你别瞎猜。”
“不,是她。”
“……”
“啊……我知道迟早都会有这一天的。”**说这话的时候,闭着眼睛,竟然似乎如释重负。她软软伏在他身上,听见了他的怦然心跳。
“你今天无论如何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吧。”
“从现在起,不,是从等会起,你就不要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