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琵琶声声催人急
陆栩栩2015-10-22 15:023,649

  竹坞无尘水槛清,相思迢递隔重城。

  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香远亭悬于荷塘碧波之上,每逢夏日菡萏盛开之时,芰荷风送清香阵阵,沁人心脾,所以谓之“香远亭”也。只是现在已是荷残叶枯的秋日,夏日的胜景已然不再,平添一番萧瑟。

  慕芳节此刻正背对着荷塘在亭中坐着,一身茜红的褙子在这肃杀的秋日里分外惹眼,连潘未遐都忍不住赞叹道:“好一个精神的女孩儿!”

  一向落落大方的慕芳节听了,脸上也不禁微微泛红。缅栀子抬抬头,觉得阳光有些刺眼,忙叫小丫鬟放下亭子四周的帘子,但是却被慕芳节阻止了,她道:“好不容易出了些阳光,当晒一晒才是。”她起身走到凉亭边,闭着眼睛深呼吸了一口,笑说道:“南方果然跟咱们北方不一样,连空气都是清甜的。” 她转身笑对潘未遐,复又问道:“你说是吗?”

  慕止晦起身踱到她身旁,只见远处荷塘对岸一株大树翠盖如云,几朵乌云从树那边翻涌过来。而那株树的枝干上有逐渐无数须根垂下来,有的随风飘动,有的长长及地,逐渐成为新的树干,缠绕着旧的枝干,十分奇特。他好奇问道:“荷塘对岸那株是什么树,竟然寒而不凋,须根如瀑,俨然要独木成林,如此奇特。”

  潘未遐笑道:“就如缅栀子,那也是我们南方独有的树木,唤做榕树。它的须根从树枝上垂下来,一遇泥土便可长成新的树干,所以往往独木便可成林。荷塘边的这棵,那可是有一番来历的呢。”

  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倒勾起了慕芳节的好奇心:“快说说看有什么来历?”

  潘未遐摇摇头,偏不答话。慕芳节看向缅栀子,缅栀子道:“其实也没什么,表哥故弄玄虚而已,不就是……”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潘未遐就给她做了个不许说话的手势,缅栀子便笑着用手中的团扇掩了掩嘴。

  慕芳节看着他倆眉眼往来,装作很生气似地把头扭向一边,道:“这有什么了不起,吞吞吐吐的,南方人果然一点也不干脆。”她忽然看到亭下露出小舟的一角,拍手复又道:“你们既然不肯说,我便要划这小舟到对岸去看看那树到底有何了不起。”

  潘未遐这下可奇了:“从岸边便可绕过去,怎么偏要乘船过去,岂不多此一举?”

  缅栀子道:“表哥这可不知了,秋日虽然是荷塘凋零的季节,但这枯荷秋水别有一番韵味,划船而过,岂不更添诗意?”

  “南宫妹子正解!”慕芳节捡起自己的茶杯一饮而尽,跑出凉亭到小船旁边,招呼潘未遐他们道:“快来!快来!”说着便急不可耐跳上船。小船一时受不住她的冲力,一直摇晃,慕芳节站立不稳,吓得尖叫起来。她闭着眼睛,失去平衡的身体往后倒,原以为会掉进水里,岂料被一个有力的臂膀接住了。她睁开眼睛一看,潘未遐的浓眉大眼立刻映入眼帘。

  “你怎么样?”

  被一个男子这么抱住,慕芳节此刻也不由脸上一红,一双美目脉脉看着他,潘未遐看她看得有些怔住了。缅栀子在亭子里,离他们并不远,自然是把潘慕二人此刻的表情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她心中一动,忽有些怏怏不乐,抓着栏杆没说话。慕止晦似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快,朗声朝荷塘边抱在一起的男女道:“我看妹子是与船无缘了,还是回来罢。”

  他们这才惊觉不妥,忙互相分开。慕芳节伸手摸摸自己的脸,感觉有些发烫,便更觉不好意思了。潘未遐此刻也有些尴尬,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得干咳几声。恰好这时突然飘起一阵细雨,慕芳节“哎呀”叫了一声,忙往亭子里跑。

  “又不是夏天,这雨怎么说来就来?”慕芳节拍着身上的雨水兀自咕哝道。

  “可不是,”潘未遐也跟着跑了回来,“这都下了好几天,还以为要消停了。”

  缅栀子上前帮忙潘未遐拭去雨水,皱着眉道:“可别凉到了。”

  “我哪有这么娇弱!倒是慕姑娘得小心了。”

  慕芳节“扑哧”一笑,道:“才这么一点雨丝,对我们北方人算不了什么。”

  缅栀子让下人换了热茶上来,慕芳节叹道:“可惜,还想乘舟游荷塘来着。”她忽然想起什么来,问缅栀子道:“刚才听潘郎说的话,似乎缅栀子亦是一种树?”

  缅栀子点点头,还没来得及答话,就有潘未遐在旁抢先道:“咱们家院子里就有那种树,夏天开花的时候可香了,你们若是早来两三个月就好了。”

  “那可真是有些可惜,无法领略到花开的风姿了。”慕止晦轻轻叩击着栏杆,若有所思道。

  “等到明年花季再来之时,又是满树芬芳,慕公子何愁无缘相见呢?”缅栀子轻呷一口茶,茶有些凉了,她微微皱了皱眉。

  慕止晦闻言,双手抱胸沉吟道:“非也……”却没说下去。

  慕芳节转身对着亭子外,似乎是勉强说了一句:“此时秋景也正好,不是吗?”

  亭外,秋雨越发大了,细细密密落在满是残叶的荷塘里,无端让人生起一种萧瑟悲凉的感觉来。也许是觉得气氛过于伤感了,慕芳节说道:“我来之前怕南宫娘子和潘郎觉得我们闷,兄长提议我带了琵琶过来,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听我弹一首?”

  “我家妹子别的什么都不擅长,但就是这琵琶弹得不错。”慕止晦笑道。

  潘未遐闻言兴趣大起:“那可真要好好欣赏欣赏。”

  缅栀子也道:“久闻北人善弹琵琶,且其形制与弹奏技法均与我们南方不尽相同,今天终于可以开一下眼界了。”

  慕芳节让下人取来她带过来的琵琶,当她从锦囊中取出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赞叹:好一柄琵琶!那是一把用上等的紫檀木制作的五弦琵琶,通体嵌以螺钿玳瑁为装饰,显得十分辉煌华丽。慕芳节把它横抱在怀,轻拨两下,一串清脆乐声随即流淌而出。她调了一下音,对众人道:“可有特别想听的曲子么?”

  “你就挑一首最拿手的吧。”潘未遐说道,缅栀子也跟着点点头。

  慕芳节起手拨弦,甫一出音便十分激昂,乐声一声比一声急,其音之大,连亭外细雨之声都不可闻了。那琵琶声忽而如疾行上山,音调节节高升,攀到顶点处之时,众人以为琴弦马上要断了,音乐却突如瀑布一泻千里,在潭岩上撞起无数水花。未几,琵琶声转而灵动,犹如飞鸟直入云霄,引吭高歌,十分婉转悦耳;又如虎啸猿啼于崇山峻岭间,声动风雷。如此千回百转、柳暗花明,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完全沉浸在音乐的世界里,忘乎所以。慕芳节越弹越快,就像一阵暴风骤雨狂涌而来。忽然,她回手按弦,刹那间风静水敛,众人还没回过神来,一曲已终。

  “姑娘弹得真是一手好琵琶!”曲终后短暂的静默被一个响亮的女声打断了。众人循声望去,不知何时潘夫人已经站在亭子里了。她走到上座,下人忙搬了椅子给她坐下。

  潘未遐向母亲引见了慕氏兄妹。慕芳节向她敛衽行礼,潘夫人含笑看着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到身旁来坐,并且道:“前几日便收到你们要来拜访的名刺,听老爷说你们乃北方的大户,今日一见,果然是不同凡响的人儿。”

  慕芳节道:“哪是什么大户呢,不过是做生意赚几个钱而已。”她望向慕止晦,问道:“兄长说是吧?”

  慕止晦向潘夫人拱手道:“在下携妹南下,虽只因私事,但慕潘两家平日亦有生意往来,本来也要前来府上拜会。可是一来刚刚到达此地,一切尚未安置好;二来又恐没个来由,贸然上门,十分唐突,所以耽搁了下来。直至前几日,我们偶遇贵郎君,幸得相助于危难,才有时机登门拜访,亦是要表达在下兄妹的谢意。”

  “你们的事情我前几日也听未遐说了,这纳州的地痞流氓也太猖狂了些,所幸慕姑娘没有受到什么伤害。”潘夫人看着慕芳节,复又问她道:“不知你们会在纳州居停多久?”

  “我们此次南下,主要是为了兄长养病。大夫说南方冬季气候暖和,有利于他的身体。所以,我们今年冬天都会在此停留呢。”

  潘未遐听了十分讶异,问慕止晦道:“怎么?慕兄身患疾病?”

  慕止晦不着痕迹瞪了妹妹一眼,清淡描写道:“也不是什么大病,修养些日子就好。”

  缅栀子倒是注意到了他和慕芳节的眼神交会,心中暗暗有疑问,但也不说破。此时潘夫人对慕芳节道:“适才听慕姑娘的琵琶,弹得如此精妙,真是世间少有。”

  世人哪有不爱高帽之理,慕芳节听了自然十分欢喜:“夫人过奖了,芳节的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那倒真的是,”慕止晦给她泼冷水,“要说到弹琵琶,妹子的比起我家舅舅,那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他才算是大家。可惜他已经动身回去北方了,不然可以请他弹奏一曲。”

  “兄长怎么就这样埋汰自己的妹子。”慕芳节埋怨道。

  他们兄妹互相斗嘴,众人听了不由都莞尔。潘夫人笑说:“慕公子过谦了,慕姑娘的琴艺当之无愧算是大手。我们家缅栀子——”她意味深长看着缅栀子,“她前些日子一直跟我念叨着要学琵琶,这回可好,有老师了。不知慕姑娘可愿意?”

  缅栀子当下奇了,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要学琵琶?

  “我怎么没听表妹提过这事……”

  “你整日在外,又有什么时间听你表妹说这些话儿?”潘未遐还没说完,潘夫人就立刻打断他。

  “我会的是北派,只怕南宫妹子嫌弃呢。”

  “她怎么会嫌弃,感谢还来不及。”潘夫人看向缅栀子,问道,“是吧?”

  缅栀子一下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勉强点了点头,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缺一根筋的潘未遐还在兀自嘀咕:“没跟我说?怎么可能?”只是他坐在缅栀子的对面,距离有些远,不方便当场询问。

  亭外,乌云密布,秋雨越下越大,天色愈发暗了。

继续阅读:第10章 送香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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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嫁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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