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思圆居,没见有什么丫头在院子里伺候着,而且善才家的见宝贞把自己直接往耳房那边引,她左右张望,有些疑惑:“怎么不是去正房?”
“妈妈有所不知,娘子把一间耳房专门辟出来,为的就是能专心看账本,主屋那边一会儿又是展颜小娘子找她耍,一会又是小丫鬟走来走去,难以专心呢。”说话间,宝贞加快了脚步,还催促善才家的快些。善才家的不疑有他,也赶紧跟了上去。
耳房里烛光昏黄,窗纸上的一道剪影朦朦胧胧。宝贞也不待禀报,直接就开门进去,善才家的也跟着踏进门去。孰料才刚进去,没看清什么情况呢,身后的两扇门立刻“砰”的关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两边窜出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一个紧紧把她压在身下,一个麻利地给她上绳索,顺便用破布堵住她的嘴。事情就发生在一刹那间,等善才家的回过神来,她已经被绑了个结结实实,嘴巴被堵住想问也问不了,只得瞪着眼睛“呜呜呜”地叫。
先前的剪影其实是韦妈妈,她走上前,挥手让那两个仆妇退下。宝贞哈哈笑道:“韦妈妈,你手下的人动作真麻利。”
“不快刀斩乱麻,可要给她跑了就不好跟娘子交代了。”韦妈妈也笑说。
宝贞用脚尖踢两脚躺在地上的善才家的,啐了她一口,厌恶道:“我的好妈妈,你就先在这儿躺一下,这儿可舒服了,就是有一点,没人给你捶腿。我现在可要回去复命了。”说罢,熄掉烛火,和韦妈妈牵着手亲亲热热扬长而去,出门还不忘给落锁,徒留善才家的躺在冰冷的地上,在黑暗中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才刚打过三更,缅栀子从主屋里出来,宝贞打着轻纱灯笼在前面引路,紧跟其后的是韦妈妈。她们三人静悄悄的,快速走到锁着善才家的那个耳房。待走到门口,韦妈妈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善才家的躺在地上早已冻僵,她觉得自己好像都快要死掉了,一听到开门声,立刻强打精神挣扎着往门口看去。她一见到缅栀子她们,就呜呜不停叫,只是嘴巴被堵着,也不知在叫什么。
缅栀子在上首的案桌前坐定,韦妈妈关门,宝贞熄掉灯笼,点燃一支粗大的蜡烛,顿时满室充满了温暖的光亮。韦妈妈和宝贞合力把善才家的拖到案桌前,善才家的这才看清耳房里正中只有一条案桌、一把椅子而已,旁边凌乱堆着一些杂物,显然丢空许久。
韦妈妈面无表情对善才家的道:“待会娘子问你话,你可老实回答了,不许大嚷大叫,不然还是把你如刚才般扔在这里挨冷受冻。”
善才家的忙不迭点头,她已经受够这种滋味了,此刻她真想挨着个火炉取暖。宝贞把她嘴巴上的破布拿开,善才家的带着哭腔道:“娘子要问什么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求娘子别再折腾我这把老骨头了。”
缅栀子嫣然一笑,把手中的暖炉递给宝贞说道:“妈妈一定冻坏了,拿去给她暖和一下吧。”宝贞接过暖炉,一把塞进善才家的怀里。
没等善才家的暖一暖,缅栀子突然正色问:“妈妈,我可问你,远的我就不计较了,就说今年正月到如今的,你从府里拿了多少银子进自己的荷包?”
“这个……”善才家的眼珠子一转,说道,“不知娘子问的什么?什么拿了多少银子,老奴一生为慕家不辞劳苦……”
没等她说完,缅栀子使个眼色,宝贞立刻把暖炉从善才家的怀里拿走。身子还没热络呢,立刻又要忍受那难耐的冰冷,善才家的心中暗暗叫苦,可嘴上还装糊涂:“娘子问得老奴莫名其妙,老奴……”
缅栀子懒得听她狡辩:“既然妈妈还没想好,我们且先回去睡个觉吧,反正夜已深了。”缅栀子作势就要起身离去,急得善才家的叫道:“是五千两银子!”
五千两!缅栀子心中兀自冷笑,大概还不够一个零头罢,不过她还是坐回位子上去了,对韦妈妈:“善才家的似乎没冷够呢。”
韦妈妈回道:“那让我给妈妈降降温。”她走到墙角提了一桶水过来——那是早就准备好在那儿的。善才家的一看,怵道:“别……别……是六万多两,刚才我一时着急,说错了……说错了……”
这个数目跟她和容裁算出来的差不多,缅栀子心中暗暗点头,看来这刁奴老实了。紧接着她又问:“这些年来你也赚了不少,那些钱都放哪儿了?”
“都……都花光了……只剩个三四千两埋在我那屋里的床底下。”
信她的就是傻子!缅栀子朝韦妈妈使个眼色,韦妈妈把手中的水桶举起,慢慢往善才家的头顶上倒水,善才家的冷得不行,哭道:“一些……放在外甥那儿,一些放在……银号里,还有一些确实埋在床底下……求求别倒水了……别倒水了……”善才家的冻得牙齿直打架。再倒水,她觉得自己非要死掉不可。
见问得差不多了,缅栀子正想让宝贞把写好的供纸拿给善才家的画押,脑中灵光一闪,继续问她:“昌妈妈和阿如阿若的事,你也有份吧?”
“昌妈妈平日跟我走得近,我确实总劝她逃离开慕家。阿如阿若也是因为有我在旁添油加醋才跑的。”
“不对,你没说到点子上。”缅栀子摇摇头。“那马氏跟你有些关系吧?”
“她……”善才家的看了韦妈妈一眼,见她作势又要倒水,心里一哆嗦,只好如实道,“她给了我一大笔银子,让我想办法帮族长谋取慕家产业,所以我才做出这么多事情。”
“那后来呢,在葬礼上阿如阿若的父母闹事又是怎么回事?还有突然冒出来的松涛居的丫鬟呢?”
善才家的知道瞒不住,便一五一十都说了:“马氏遣人来找我说要在葬礼把娘子赶出去,让我给找个理由,我想起那日你审问昌妈妈的时候她说的那些话,便给马氏出了这个主意。阿如阿若父母和那个丫鬟都是我安排的。阿如阿若父母恨你卖了他们女儿,那个丫鬟则是收了我不少银子。”
“还真是狠毒的卖主之人!”虽然早就想到,缅栀子还是气得发抖。慕府有这种吃里扒外的下人,能不倒吗?她霍的起身,不愿再看那丑陋的嘴脸一眼,径直往门外走去,宝贞急忙跟上,韦妈妈则留下处理一些手尾。
回到主屋,自然是比耳房那边温暖许多。宝贞给缅栀子倒杯热茶道:“娘子,先暖和暖和,那边冻得像冰窖,你刚才还把手炉给了那老货,肯定冻坏了。”
缅栀子喝口茶,顿时一股暖流遍布全身。她不由叹气,慕府怎么出了这么个坏坯子。宝贞劝慰道:“你也别为这种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慕府还得靠你呢。现在应该感到庆幸才是,能把这种人抓出来,不让她再作恶。”
缅栀子此刻心里也好受些了,这种硕鼠抓出来了确实是好事,不然长此以往,慕府就难保了。宝贞继续说道:“我看她应该还有好些同党,应该都一并挖出来才是。”
缅栀子经她一提醒,也点头同意,之前她并没考虑到这一层,只盯着任善才夫妇俩。她道:“确实,她一人肯定难成事。待那任善才回来,一并拿了之后,我得再好好整顿一下慕府,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韦妈妈也回来了,缅栀子忙问她收拾得如何,韦妈妈道已经拿到画押,并且把善才家的都捆好锁好,还找了两个可靠的粗壮仆妇守在门口,余下的只待任善才回来了。
一切都很顺利,见夜已很深,缅栀子把韦妈妈遣回去休息,自个也稍微洗漱一下就上床了。一夜无话,约莫寅时中,突然传来砰砰的敲门声,缅栀子瞬间惊醒,一股不安的感觉在心中蔓延,连睡在她旁边的展颜也睁着惺忪的睡眼,不安地抱着她。缅栀子轻抚展颜后背,安抚道:“没事,你再多睡会儿。”展颜这才闭着眼睛继续睡,只是双手仍不肯放开缅栀子。
这时,宝贞只披了件外袍急匆匆走进来,她张张嘴,看看展颜,附在缅栀子耳边低声道:“娘子,不好了,善才家的跑了!”
缅栀子一惊:“这是怎么回事?”
“早起的丫头看到耳房门口两个仆妇被敲晕了,耳房里只剩绳索,人不见了!”
“可恶!”缅栀子手狠狠锤在被子上,展颜被她惊到,睁开眼睛,缅栀子忙又去安抚她,让她继续睡。
“你先去找韦妈妈,你们两人先处理这事,我等展颜睡了再过去。”缅栀子吩咐宝贞道。
宝贞领命而去,才走到里间的门口,缅栀子又补充道:“记得派人去看看任善才那边是不是回来了,我怀疑他们夫妻俩一起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