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四章 番外二
陆栩栩2015-10-22 15:034,432

  史琵琶张张嘴,好半天才说出一句话:“容裁,你过来坐在云轻身边。”那声音沙哑得如同在粗砺的沙地上磨过一样,

  容裁依言在史云轻身边坐下,史云轻虽然不满,但现在也不敢公然刺激自己的父亲,只是不着痕迹地挪开,跟容裁拉开距离。

  史琵琶的眼光转向自己的女儿,说道:“云轻,阿爹快不行了……希望你能答应阿爹最后的一个要求。”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完整地说出这句话已然十分吃力。

  “阿爹,你不要这么说……”史云轻轻泣出声。

  “答应阿爹!”史琵琶坚持要得到她的应承。

  “我知道阿爹你要说的是什么,可是阿爹,你就不能顺着女儿一回吗?”史云轻嘤嘤哭着,却也是不肯轻易应承。

  史琵琶似乎是放弃说服她了,转向容裁道:“容裁,我临死前求你一件事,恐怕会让你为难……但我也是无法啊。”

  容裁正色道:“史老千万不要说个‘求’字,但说无妨,只要是容裁能办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史琵琶深深呼吸了几口气,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似的,他道:“我这女儿任性得紧,整天像没长大的小娘子似的,想法什么的过于天真。我知道,她是喜欢那个贺阿郎,可那样百无一用的纨绔子弟有什么好?而容裁你则不同,年纪不大,待人处世却沉稳老道,我相信倘若把云轻托付给你,你一定会照顾好她终生的。所以,请你、拜托你,跟我女儿成亲,照顾我女儿,好吗?”

  “我不要,阿爹!”不待容裁回答,史云轻抢先惊叫道。

  史琵琶不理她,只拿双眼看着容裁。那双眼充满了一个临死之人的乞求,容裁哪里忍心拒绝,只得点点头。史琵琶神色一松,好像了了一件大事一般,人愈发显得虚弱了。他看向自己的女儿,轻叹道:“这是阿爹临死前的愿望,你都不肯答应吗?”

  “阿爹!”史云轻伏在床沿,忍不住痛哭起来。

  “你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你是不是要阿爹死不瞑目?”史琵琶追问到最后,似乎已经没有力气了。

  史云轻不情愿地点点头,边哭边模模糊糊说道:“女儿答应就是了。”

  史琵琶闻言,颤颤巍巍伸出手,拉着女儿的手放在容裁手上说道:“云轻就拜托你了,我……”一句话未完,含笑而逝。

  “阿爹!”史云轻哭叫道。几乎是同时,门外传来“哗啦”一声响。容裁立刻开门查看,只见贺阿郎站在门外,脸色发白、神情呆滞,他的脚边洒了一地药材。史云轻这时也看到贺阿郎了,看他脸上的表情,知道他已经听去刚才她答应她阿爹的话,她叫一声“贺郎!”却又不知如何解释。不过贺阿郎也没有给机会她解释,丢了魂儿似的扭头便跑。史云轻伏在床沿大哭,父亲的死,以及贺阿郎的离去,都煎熬着她的心,让她彻底崩溃。

  史琵琶的丧礼办得十分简单,容裁早知他没有什么亲人,但也没想到竟只有史云轻一个女儿而已。史云轻整日失魂落魄,不言不语、茶饭不思,实际都是容裁在张罗丧仪之事。史琵琶与世长辞的三日后,天一亮就出殡,史云轻木然地跪在父亲的坟前,泪水已经流干。容裁叹了一口气,蹲下来对她道:“史娘子,节哀顺变吧。”见她没反应,容裁轻拍她的肩膀,想给她一些安慰。史云轻木然转头看着他,突然嫌恶地拍掉他的手,霍然起身跑开。

  “史娘子,你去哪里?”容裁担心地追上去。史云轻对他的喊声恍若未闻,只是一直向前拼命跑。容裁没有上前阻止,只是默默跟在后面,他想她应该是需要时间发泄一下这些悲痛。

  史云轻好像不知疲累一般,一直跑到镇上,最后在一户高门大户门前停下。她停下来,待喘定气了,犹豫了好一阵,才上前敲门。一个老苍头从门内钻出来,一看史云轻浑身戴孝,立刻摇头说:“史娘子,你还是别来的好。我们家娘子不喜你这样的打扮。”

  “我……我想见贺郎,麻烦通传一下。我戴孝不便让我进去的话,我可以在门口等。”

  老苍头见她软语恳求,只得进去通报,孰料没多久,就看到两个小厮抱着写着“丧”字的白灯笼走出来。史娘子大惊,忙问小厮:“请问你们家是哪位……”话还没说完,只见贺家娘子从里面冲出来,不由分说就狠狠甩了史云轻一巴掌!

  史云轻被那巴掌打倒在地,脸上火辣辣地疼,竟肿了半边。容裁忙赶上前,抓住贺家娘子又要朝史云轻招呼过去的巴掌。史云轻喝道:“容裁,不要你管我的闲事!”

  贺家娘子一把甩开容裁,指着史云轻浑身颤抖说道:“你!你这女人害死了我儿子。我的儿呀,你怎么如此想不开……”贺家娘子堂堂一个大家娘子竟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像个村野鄙妇般嚎啕大哭起来。

  “贺郎……死了?”史云轻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要进贺府去见她的贺郎。她不信,她不相信!三天前她的贺郎还好好的,怎么会就这么突然死了,没看到尸首她不信!贺家娘子也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把史云轻推得远远的,要不是容裁在后面扶住,史云轻肯定要跌得头破血流。

  “你滚!都是因为你我的儿才会这么不孝去自杀,你这丧气的贱人!”贺家娘子边喊边哭,几乎要哭晕过去。

  “我没有……”史云轻无力辩解着。

  跟贺家娘子一起出来的几个丫鬟仆妇见自己的主人一副马上要昏死过去的模样,连忙把她扶进去。史云轻听得她还在一边喊:“三天前他从你家回来就一直失魂落魄的,不是因为你是谁……他今早就没了……”

  史云轻也要跟进去,被贺府的下人一把叉出来,大门“砰”的一声关上,把她整个人关在外边。“开门!我要见贺郎!”史云轻拼命拍着门,整个人瘫软在门上。容裁上前去安慰她,却见她已经哭死过去,只好先把她带回史家的小院。

  容裁去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端进去史云轻房里时,见她已经醒来,整个人睁着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屋顶。他心中暗叹史云轻的可怜,走上前去说道:“再怎么伤心,也吃点吧。”史云轻恍若未闻,只盯着她的屋顶发呆。容裁把清粥小菜放下,摇摇头出去了。遭受这样的双重打击,她是需要一个人好好静静。

  如此一连两天,史云轻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容裁正担心她还能不能撑下去时,忽见史云轻穿戴整齐从房里走出来,容裁惊喜道:“史娘子,你想通了吗?”

  “贺郎什么时候出殡?”问的虽是容裁,可史云轻看也不看他,只是紧紧看着小镇的方向。

  “不清楚,贺家是大户人家,可能要比较久吧。”

  史云轻“哦”了一声,没再说话,眼里十分凄楚,也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容裁看看她,叹道:“我帮你打听一下吧。”

  史云轻依旧没有答话,又回到自己屋里去,把自己锁在里边。容裁见她主动问起贺阿郎出殡之事,知道她暂时不会想不开,便一人往镇上去打听。晚上回来的时候,史云轻果然又主动从房里出来问贺阿郎出殡之期,得到的是半个月后,她竟主动吃了些东西。容裁看着略略放了心,看来她是要撑着等贺阿郎出殡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史云轻虽然仍不搭理容裁,平日里躲在房里不出来,不过到了吃饭时间还是会出现吃点什么。尽管她瘦了许多,身子倒没什么大碍。

  转眼便是贺阿郎出殡之期,史云轻一大早就赶往镇上。由于贺家不许她进去,她只得买了路祭之物,在那出殡的道旁摆开等待。当灵柩从贺府远远行来,史云轻才看到个头就忍不住哇哇大哭,大庭广众之下顾不得众人怪异的目光,只管自个儿哭得肝肠寸断,最终伏倒在地,连站都站不稳。贺府的送灵队伍经过,连看都不看她一眼,也不停留半刻。直至队伍离去很久很久,史云轻仍悲恸不已。容裁在旁默默看着她,没有上前打扰。虽然他不懂何为爱情,可是他可以理解她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更何况,这个瘦弱的女子,是几日之间突然失去两个最爱的人。

  从镇上回来之后,天已经黑了,容裁做好了饭菜,端去给史云轻。在她房门前放下之后,交代了一声,正欲离开,门却打开了。

  “你进来吧。”史云轻面无表情对容裁说道。

  容裁大为讶异,史云轻这些日子以来对他不理不睬,他知道是因为她恨他入骨。她把贺阿郎之死都归咎在他头上,可现如今怎么突然又好像接受了他似的?史云轻可不是会轻易改变心意的人,特别是还涉及到贺阿郎。

  容裁进了屋,在史云轻对面坐下,见她许久都不说话,才打破这沉默说道:“我在这里这么久了,过几天就要回去了。你是打算跟我走还是打算如何?我知道你不愿嫁我,我也不会勉强你。不过你阿爹临终前托我照顾你,所以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我会尽力帮你的。”

  “我跟你走,嫁给你。”尽管史云轻那口气陌生得好像在说另外一个人的事,可还是让容裁好生惊讶。他本就打定主意史云轻不肯跟他走,那么他会想办法照顾她的生活。不料她竟不但愿意跟他走,还愿意跟他成亲。

  “怎么,在我父亲面前答应了要娶我,只是说说而已吗?”史云见容裁面有讶色,冷笑讥讽道。

  容裁不在意她的尖刻,老实说道:“不是,我以为你恨极了我,不愿跟我走呢,现在你既然想通了,那我们过两天便启程吧。”

  “我自会收拾东西,不用你担心。现在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你可以离开这个房间了。”史云轻毫不客气下逐客令。

  容裁早已习惯她这样,也不介意,他有些察觉出史云轻嫁他的目的不太简单,不过这又如何,对于一个同时失去父亲和最心爱的人的女子来说,她做出什么都不应该意外,更何况,他是亲口答应了史琵琶要娶她的。

  史云轻冷冷地看着容裁离去的身影,心中恨意噬骨。她恨容裁,恨毒了他!若不是他出现,她父亲就不会逼她嫁给他,那么贺郎就不会因为她父亲的临终之托而绝望自杀。都怪容裁!都怪他!是他毁了她所有的希望和幸福!所以她要嫁给容裁,在他身边用一生来报复他,让他一生都不得安宁!

  春去秋来,转眼史云轻已经嫁给容裁数年,她已经由当初的史娘子变成现如今人人口中善妒刻薄又不守妇道的容娘子。

  春光明媚,大地回春,容娘子坐在清曼大街的一家酒楼里,百无聊赖喝了一杯又一杯。窗下的街道上人群熙熙攘攘,她却觉得孤冷寂寞。这么多年了,她自嫁给容裁之后,只是顶着容娘子这个虚名而已,而且这个虚名真好用。她不过是跟他的那些亲戚们恶言几句,跟一些年轻男子调笑两句,就能闹得满城风雨,丢进容家的脸面。而容裁果然如当初所说一般对她照顾有加,默默承受那些流言蜚语。这又如何,能抵消他对她犯下的错吗?让容裁每天都生活在世人的耻笑中,她真开心,非常开心,可是为何午夜梦回之时,她的心还这么痛?如果可以,她真想用这一切换回贺郎的生命!

  她扔掉酒杯,抓起酒壶对准壶嘴一饮而尽,凄然笑吟:“迟迟春日弄轻柔,花径暗香流。清明过了,不堪回首,云锁朱楼。”

  贺郎啊贺郎,我真想你,你为何不入我的梦!容娘子扔掉酒壶,带着微醺的醉意下楼。下了楼,她又该去哪里?真不想走近那个硕大的容府,整天对着那个她恨毒了的容裁。她漫无目的向前走着,丝毫不顾身后丫鬟的叫唤。都滚吧,她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之时,她没注意脚下的小坑,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幸亏有个温暖的手臂扶住了她。

  “这位娘子,走路可得当心哪!”

  声音真好听。容娘子睁开朦胧醉眼,一张日夜思念的脸映入。“贺郎!”她不禁叫道。

  “娘子,某乃唐四郎,非贺郎也。”男子把容娘子扶起来站定,朝她微笑说道。

  唐四郎……容娘子有些恍惚,一定是上天可怜她,把贺郎送回她的身边。她一只手捂着自己的心,这颗心,又开始跳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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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嫁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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