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陈子默忽然觉得浑身的汗毛都起来了,这让她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在上演一场不怎么叫人愉快的戏来,而她是戏中人。
她转身看他,明明还她所认识的那个人,还是她以前深深爱过的男人,为什么,她的手落在左胸,那里跳得很快,像是在阻止她说话。
“你不用拿我怎么办。”她忽然发现自己冷静许多,就像游戏里的副本通关一样,一下子就过去了,走出关卡时的那种放松,“柳沉,不要觉得你曾经欠过我什么,不要这样子觉得,你真没有对不起我。”
柳沉满眼诧异,甚至是满眼沉怒,“你在说什么?”
那种目光,她不忍面对,她觉得自己做的是世上最残忍的事,将他所有的希望都弄得支离破碎,“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她说的很诚恳,这样的事迟早得面对,与柳费思见过后,她有了这样的决定,不能依赖任何人,自己的事情只能是自己面对。
“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柳沉站在她面前,努力地屏住即将爆发的情绪,冷沉地看着她,“你是卫九月,别真把自己当成陈子默了。”
陈子默的手抹过自己的脸,微微叹口气,摇摇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卫九月这个人了,再也没有了,柳沉,叫卫九月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已经死了,世界上不会再有卫九月这个人。”
她说的很认真,从重生开始到现在,她再没有比现在更认真过,一开始重生,她还有些茫然,到现在的镇定。
“不,你就是卫九月,就算是没有这个名字,你还是卫九月,不是顶着陈子默的脸,你就能把自己当成她,不能的。”柳沉抓住她的手,那种迫切的姿态,紧紧的抓住她,不肯放开一点,仿佛他的手一松,她就要跑了,就像听到她死了的消息,他觉得全身都冷,好像他自己都身在海水里,淹没了他。
她试着想弄开他手,那力道重得让她的手腕都疼,他的指节青筋暴裂,她有种无处可躲的感觉,“不,没有卫九月,没有这个人了——”她重申着这个事实,否定自己的一切,就像她从来就只是陈子默一样,她的人生要重新开始,“你就当没有这个人,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人。”
就当作他们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她爱他爱得都不知道自己了的事,也不知道她所谓他的背弃,只是缘于柳费思的中间插花。明明知道他没有背弃自己,所有的事都是有心人设计,她还是说出这样残忍的话。
如果他没有娶,她还没有嫁,她想也许她还会——
但是,她的重生已经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再不可能把曾经发生过的事当成没有发生过,她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在意,不在意那些事,那些让她纠结的事。
重生了,她为什么不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为什么又要与过往的人一起纠缠?她承认自己有点没心没肺了,从柳费思那里出来,她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怎么可能!”柳沉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爱她,为什么一时的迟疑,让他现在想得而不得,为什么总是这样子,柳费思为什么总要出来横插一杠,把他的生活弄得一团乱,“你爱上柳费思了?”
他不理会她的话,所有的话,一点都不想理会,这无异于往他心口上捅刀子,太疼了,疼得让他脸色俱变,却是不肯收回目光,就是望着她。
“爱?”
陈子默重复着这个字眼,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说出这个字眼,还能不能有这种感觉,为了一个男人,把卫国出卖了,是的,卫国不是什么好父亲,她更加不是什么好女儿。
她笑了,笑得都快直不起腰,跟癫狂了一样,笑声不止,泪水从眼眶里涌出,她甚至都不去抹一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男人,面前不敢置信的男人,“柳沉,我觉得我还能吗,我还能吗?”
“我害死了卫国,不管怎么样,他总是我父亲,你知道他在看守所里是怎么对我说的,让我好好活着,再不济出国也行,他是这么对我说的,可我呢?”她指着自己,神态近乎于歇斯底里,“可我、我拿着他亏空公款的证据给了你,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这么做,惟独我不能,我不能,柳沉,你懂不懂?”
她与卫国的关系一直很僵,从来都没有好过,她甚至一度很恨卫国,但这在看守所,卫国说的那些话,让她如坠入冰窖般,怎么都不能原谅自己。
“没有你,还会有别人。”柳沉试图抓住她的双肩,她的崩溃情绪,让他不安,却让她躲开,“你做得没有错,九月,你做的一点错都没有,不要自责、不要自责——”
他不可能告诉自己,他的高升与这件事没有关系,本来就是有预谋的接近她,谁知道陷进去了,陷得没有后路,他的心再也找不到出路,一点都没有。
“不是的、不是的……”她喃喃自语,抗拒着他的靠近,即使一步都不让他靠近,她就像个失去所有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她自己的,再没有什么人值得她相信,“我明天早上就走,我住在这里不合适,真的。”
她重重深呼吸好几下,总算让自己慢慢镇定下来,心跳还很快,快得让她都快要觉得心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柳沉不知道怎么办,他在工作一向是运筹帷幄,从来不曾出现失误,她从来就是他人生中的意外,从来都是,可是她刚才快要失控的模样,却让他不敢多说了。
“不,你住在这里,我不会过来,你就住在这里,住在别地,我也不放心,好吗?”他试图放松声音,不敢去刺激她,“我不会过来,没有你的电话,我不会过来,你放心。”
她靠着墙壁,稳定着情绪,让自己的心跳慢慢地平缓下来,理智知道他说的话不错,觉得他的办法也不错,但是——
她还是有点迟疑,迟疑的不肯下决定。
“我现在就走,现在就走,你早点睡吧,没有你的同意,我不会来打搅你。”他后退,一步一步的后退,她的痛苦,是由他造成,一切都是他造成,看得她刚才几近崩溃的模样,他内疚。
他不是没血没肉的人,他也知道内疚,一直很内疚,即使卫国再有什么不对,她总归是无辜的,他怎么能让她亲手将卫国送上审判席。
路灯昏暗,他走在小时候常走的石阶,一级一级地下去,有点斜,他怀念起那些与她在一起的日子,他生活的颜色都不一样,有一天,这样的日子忽然消失,但是,现在,她又回来了。
他回头望向那个亮着灯的房间,得给她时间冷静,她会回到他的身边,她爱他,她很爱他,所以,他得抓牢了她,再没有一个人能像她那样爱他了。
陈子默待在房间里,刚洗过澡,是什么心情都不好说,反正是五味杂陈,想着柳沉说的话,她心里有些不安,可不安归不安,这日子还得过。
李克如今是集团里头的人物之一,更有人说,可能是下任的总裁恐怕就是他,这都是传闻,没有真正的任命,也都只是传闻。
陈子默自从重生后,还是头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近李克,李克几乎没有变化,看上去平易近人,与公司高层有说有笑,这完全就是她记忆里李克的样子。
陪着李克前来的还有公司少柳沉,这让陈子默忍不住后退,走在最后面,不想到前面去,她认为与柳沉碰面实在是太尴尬了。
李克的慰问工作进行了一早上,近中午时就结束了,公司自然就安排了饭局,陪同吃饭的公司人物是柳沉算是级别最高,还有就是培训科的头面人物去了,谁也没想到两个公司新人刘季玉与陈子默都一起去。
中午不喝酒,这是惯例,饭桌上摆放着的不是酸奶就是新鲜果汁。
“喝奶,大家都喝奶,我先敬各位。”李克先站起来,手里的杯子盛着浓稠的酸奶,举起来向大家做了个敬酒的动作,“就把酸奶权当作酒,一口就喝了。”
他一站,大家都站起来,将桌子围了个严密,各自举起杯子,一口喝尽。
这酸奶的味道真是不太好,陈子默得出这个结论,与身边的刘季玉换了个眼神,两个人都是同样的感觉。
“这位是陈总裁的千金?”
李克忽然对她说,那种样子,透着笑意。
陈子默忽然间想笑了,当初李克在她家里也是这样子对她说的,这话还真是老套,几年都没改一下,她忍住笑意点点头,“嗯,我爸是那位。”
她说话的同时感觉到有人看着她,那种被看的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望向柳沉的方向,却看到他低下头喝酸奶。
“柳少,我都忘记了,你们还是亲戚?”李克说得淡淡的,像是在弄气氛,“都是在公司,这太好了,我跟费思到是认识,还是大学同学,那时候,我们学校可真没有人敢惹费思。”
陈子默还真是不知道这两个人居然还是大学同学,便是笑笑,却是不接话。
吃饭其实是很快,再加上下午还得上班,饭局很快就散了,李克也打道回府了,据说他还得留在这里几天,搞调研。
吃饭归吃饭,可是下班的路上,陈子默认为再碰到李克着实是件挺意外的事,他的车子停在前面,似乎在等什么人。
她不是认得这车子,是先认出来车子里的人是李克,才知道那车子是他在开。
难道是在等黄倩秋吗?
她忍不住这么想,赶紧站在对面街,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不想让李克发现自己。
约莫半个小时后,让她惊讶的是竟然真是黄倩秋,她看了一下四周后才上的车,看样子似乎是很谨慎。
车子开走了,这回她没有追,她不由得同情起柳沉,心里阴郁起来,抬头看了眼天空,天色即将暗下来,她还是随便找个地方,吃吃晚饭,再回去睡觉吧。
“晚上一起吃饭?”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陈子默惊跳起来,头一个闪过脑袋的就是让黄倩秋或者是李克发现了,待她转过身,发现是柳费思那个可恶的男人后,忍不住伸脚去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