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崔城和林就离开,明德殿又变得空旷寂寥,唯一的一盏鲸油灯快烧完了。有个小太监从角落里出来,给灯换上新油。又走到九龙腾珠椅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君上,娘娘莫怪。小的只是来添灯油。”虔诚地磕了几个响头后起身心有余悸地消失在方才出现的那个角落里。
屏风后伸出来一双皎白的手,不恨从屏风后面出来,扶着屏风架子站了良久。大冬天里却握了一手心的汗,脸苍白如纸。
她幽幽地朝门口崔城转弯里去的地方凝望一眼,眼眸在黑暗里透着晶亮,明显是流泪了。
若能忘记该多好!她默默地从后殿穿梭出去,一道一道的影铺在地上,与她相容。忽然觉得自己像个鬼魅,是呀,公主善已经不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了。从前的一切已经一刀砍断无法再续。
宫内,齐昌的尸首被从树上解下来。脖子上一圈深深的勒痕,仵作验看后断定是窒息而死。
崔江天想到方才陆雪明前来复命,齐家十二口当场毙命,却唯独齐昌成了漏网之鱼。正大发雷霆之时,侍卫来报说梨树上又吊死了人了。一看却是齐昌这老贼。
经过现场勘察,雪地里只有一双脚印,那么是齐昌自己跑到这里来吊死了?想以死抗议吗?这老贼好死不死,为什么偏偏吊死在这梨花树上?是后悔投靠了我,想以死向前朝谢罪吗?
这老匹夫!不管怎么样,就算后悔也太迟了些!崔江天不由得怒火中烧,胸中热气膨胀,恨不得将齐昌鞭尸熬油。
陆雪明蹲在地上看着地面痴痴地发呆。又是没有一点痕迹。内卫到达齐府的时候,齐昌并不在家,杀得余人措手不及。齐昌不可能什么都不交代一声就跑来皇宫自杀。
太蹊跷了,太蹊跷了!陆雪明捏着上唇百思不得其解。抬头看东去正在检查尸首。他走过去道:“有什么发现?”
东去摇摇头:“窒息死的。现场没有打斗的痕迹,多半是自杀。”
陆雪明不可置否地笑笑,眉头深锁,起身凝望着梨树颓败的枝丫,胡乱地伸着。吊死在梨花树下。这倒像极了一种仪式。
不恨回到小院,西楼还在黑夜里等着。一近身便给了不恨一巴掌,不恨吃了一惊,愤恨地抬头看他。
西楼盯住她的脸,打量了好半天,恨道:“你不该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不是你的仇人。我们如今同乘一船,唇亡齿寒。你牵一发而动全身,红河极有可能毁在你一时的冲动。”
“我要报仇!”她不甘心地朝西楼一瞪,苍白的脸上顿时一片肿胀。
“你不出手,内卫也一样会杀了他,你何必多此一举?”
“当初齐昌背叛我父王,弃城而逃,我要亲手杀了他替父王和死去的百姓报仇。”
“那你可知你的一时冲动极有可能毁了我们的复国大计。”
“是你的复国大计,不是我的!我只想报仇。”不恨神情复杂地看着他,道,“难道权势就有这么好?你口口声声要复国,让你登上了王位又如何?”
“如何?”西楼瞪着双眼,目光如灼逼视着她,突然嘴角一斜,冷笑道,“这天下本来就属于我父亲,汉南是,大崔也是!我们父子筹谋了这么久,就是想恢复大荆江山。我们已经错过一次,绝不能再为了任何人功亏一篑!”
“江山?江山就有这么好!你争我夺不顾一切!崔城是这样,你也是!为了王位权势,你居然可以出卖对你一心一意的苍苍!”
“有什么不可以?崔城能牺牲你,我就能牺牲苍苍。”
“你!”不恨瞠目结舌,神情复杂地盯着直直逼视过来的西楼,西楼却饶有趣味地看着她,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神情,眼神里似乎有挑衅有嘲笑又有不甘心。她忽然没办法逃避开这样的目光,他就如一张网快将她俘虏住。西楼的脸慢慢地靠过来,眼神转了温柔,她怀疑自己是否看错,只是他的气息轻轻萦绕她脸庞,她忽然侧身一躲,离开他几步。
“我不管你的什么复国大计,我只想报仇!”甩下这么一句话,不恨头也不回地离开,可是一颗心扑扑跳个不停,着实狼狈。
西楼愣愣地看着她逃开的身影,嘴角噙着淡淡的笑,眼神却渐渐凌厉起来。不错,为了复国大业,他可以不顾一切。苍苍遇刺也是他一手策划,而且为了逼真并没有事先告知苍苍。至于她会不会真的受伤他当时没有考虑那么多。可那又怎样?事情还不是照着他预期的发展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