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静静的躺在床上,周围一片雪白。
男孩两个星期没有来了,他在忙考试,流火的七月,多少莘莘学子既期盼又害怕的日子,她不能参加了。
这几天,窗外总是飘着雨,没那么热,她很舒心,男孩怕热,她知道。
七号,八号,九号……
女孩数着输液管里的点滴,渐渐地合上了美丽的大眼睛。
睡梦里,她总能梦到男孩追着她跑,跑啊,跑啊,跑不动的时候,男孩老虎一样捉住心儿蹦蹦的她……她会说话的大眼睛闪烁着羞涩和天真,咯咯的笑声,一串串飞上树梢……
梦很美,她却不愿意睡,她怕睡过头了再也看不到男孩。
她还是睡了,太累了,等待多么漫长啊,分分秒秒都是煎熬。
男孩来了,交完考卷直奔医院。
他还是来晚了……握着她的手,余温犹存,她的美丽的大眼睛不再忽闪着神奇的灵动。低垂的长睫毛封锁了心与心的对话!
“丹儿,你说要等我的啊,你说过要和我一起去上大学的啊!”男孩哽咽“丹儿,丹儿……”他说不下去了,泪水淹没了语言。他咬破嘴唇,在女孩光洁白净的额头印下一个苦涩坚定的血唇印,红红的,月牙一样,那是一枚上弦月,等待来生变圆的上弦月。
“来生,凭着这个印记,我一定找到你……”男孩抹一把泪,女孩眼角流下两滴清泪,手彻底冰凉……男孩依然舍不得松开。
女孩的手越来越凉……周围一片压抑的哭泣。
女孩十六岁,血癌,离开了她热爱这的一切!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吗?
女孩努力地挣扎,她感觉飘了起来,越来越远,离开了地面。“我不要,我想和他在一起!”
雨,不停地下。
女孩看到一只蓝色的蝴蝶在雨里拼命飞,起起落落,飘飘零零的样子,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跟我来呀,我是姻缘蝶,我带你去完成和他在一起的心愿……”。蝴蝶会说话,她能听得见!
女孩飘飘忽忽的跟着,一阵大风,将她吹落在泥水里……
※※
大雨,下了三天三夜,很多地方都涨水了,灾民成群结队。
女孩在雨里幽幽转醒,她孤单的趴在泥水里,眼睛里是忧伤。悲凉,更多的是迷茫,空洞……
她身边一个奄奄一息老者,挣扎着,拉住女孩的手,,“小丹,爷爷怕是不能陪你了,找……找个大户人家当丫头吧,夜里总有个安身之……”话没说完就咽气了。
爷爷?他是我爷爷?自己是小丹?女孩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头很疼,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名字,不知道父母,不知道身在何方何世。
即使什么都不记得了,心坎儿上镌刻着的那个阳光帅气的男孩,依然清晰,仿佛隔世,永恒不忘,哪怕亘古洪荒!
男孩在那个渐去渐远,渐去渐凉,渐去渐暗的狭长的没有尽头小路上,轻声告诉她:“……来生凭着……这个印记,我一定要找到你……”男孩吻了自己,是的,额头还有他颤抖的唇的温度……
是梦吗?周围是陌生的建筑,陌生的街道,还有这个陌生的死去的爷爷。她想站起来,却摔倒了。双腿发麻,发酸,发软。
凄风苦雨,憔颜悴面。冰冷的长街,冰冷的石板,冰冷的世态,可怜的女孩自卖自身,三天来,无人问津。
终于,雨里行来一辆华丽的马车,蹄声紧铃儿碎.过去了,过去了,不曾为她停下一分一秒。她绝望的啜泣一声,一泓秋水,望断烟雨,寻觅的足迹,在轮回里找不到方向,老天,为何要将我置身这无边悲凉?
一把大伞,遮去冰凉的苦雨……女孩抬头,那是一把黑色油纸伞,伞下是一张慈祥的面容。“丫头,跟我走吧,我家三少爷可怜你,一会儿就差人来埋了你爷爷。”打伞的老者,说完用温暖的大手拉起她,走向不远处华丽的马车。
坐在马车的前面,她一语不发,心里还是感激这陌生的境地有着不陌生的温暖。
雨比刚才更大了,女孩开始哆嗦,裹紧的破单衣已经湿透,流着如柱的水线。她的头发打成绺,额头正中间桃型的刘海贴画一样,泼墨重彩着女孩的苍白,她不停的上牙碰下牙。
“三少爷,这丫头直哆嗦,能不能……”赶车的老者望一眼坐在另一边的少女,有点可怜她。
“让她进车里来吧。”车里传来很好听的年轻男子的声音,是的,这声音听起来并不成熟。
女孩小心的钻进车蓬里。她吃惊的愣在那里,这,这,这是自己那个几生几世也无法泯灭的影子啊!但是,他不是自己记忆里的模样了,他穿着银灰色长衫,光亮的额头,梳着一条粗长的辫子。明亮的眸子里,有着桀骜和不屑。
“你就站那边吧。”他看着帘外的雨,不曾给她一个眼神。话语命令一样冰冷。
女孩拧着衣角,不敢动。她努力回忆着,记忆在脑海里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却从哪里解都会变死扣,她固执的擦拭着记忆里的雕像,越擦越迷茫。
车子忽然停了下来,女孩一个趔趄,摔倒了,她三天没吃饭了,根本应付不来这小小的意外的晃动。
三少爷回头看了女孩一眼,她苍白的小脸,因为瘦,眼睛格外大,小巧的鼻子,微微翘着,贴在额前的头发因这一摔,顺向了一边,小小的前额上有一个红血印。
“你撞伤了吗?”三少爷下意识的伸出手摸了一下女孩的头。没有血,不是伤,他看清了,那是个月牙一样的胎记。他愣了一下,收了手,什么都没说。
“少爷,到家了。”外面的老者喊。
三少爷掀起车帘,敏捷的跳下车,向朱红的大门走去,他上了台阶,回头对老者说:“把那丫头带后院去交给云七姨……对了,那丫头就叫云遮月吧。”
“是,三少爷。”老者脸上有一抹笑容。给个刚拣来的丫头起名字,还是头一次.若大的云府,下人无数。年长的,有点地位的女佣,有名字的只有两三位
云一朵,云二朵,云三朵……云府的丫头不问大小,一率按到来的先后排名分朵。管事的两位女仆分别是云卷和云舒。
云一片,云二片,云三片……云府的男仆不问年龄,一率按个头的高低排名分片。大管家云聚,二管家云涌。
“丫头,下来吧,我们到家了。”老者把车交给一个年轻的下人,带着女孩往后面走。“记着,你的名字叫云遮月,我们三少爷亲自给你起的好名字啊。”
“哦,我记下了。”女孩小声答应。心里有一点羞怯的温暖。刚才,在车内三少爷看到她头上那月牙一样的红胎记,明显的吃了一惊,他仿佛也记得她吗?
血雨腥风,乱世枭雄。
江西云府,算不得富豪一等,却也很有名气。云家的产业大大小小,遍布江西境内周城府县。米行,当铺,钱庄,纺织,还有一个很有名气的“江西第一伞”云家制伞业名蛰大江南北。
有雨必有云。这是那一时期人们常说的一句话。可见云家伞的普及与繁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