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被梁嫤所带动感染,众人如今都格外自觉的遵守着隔离区的规定,不需人提醒,就能入院就穿“白大褂”,勤用消毒水洗手,勤于观察自己的体温,甚至有些还自觉的跟着梁嫤学了一套保健操,没事儿的时候就在院子里动动扭扭。身体好,抵抗力强,才不会被外邪打倒。
这就是为什么同样是瘟疫,却有人容易被感染,有人不易被感染的原因。人体内的内环境不同而已。
经过梁嫤和吴郡郡守的通力配合,吴郡的瘟病控制情况大有改观。
全民积极防御,感染人数急速下降。
连续多日没有新的死亡病例上报。
这日梁嫤正在隔离区的诊室里洗手,打算待会儿就回去,昨日收到来信,说李玄意到了淮南郡,过几日就会过来和她汇合。
回信是不必了,倒是可以等他来了,叫他看看,没有他,她一样可以做出一番事业,一样可以成事!
梁嫤嘴角微扬的想到。
她正抬手要去拿帕子擦手,忽然从门外冲进几个人来。
几人都带着口罩,手上还套着棉布的手套,很是防备的看着她。
梁嫤看着来人一愣,“这是做什么?”
几人只紧紧盯着她,却没有说话。
只见门外缓缓走进两人来,走在前面的是郡守刘信,后面的则是同是京城里来的王太医。
梁嫤心下一顿,暗道来者不善。
就见王太医板着脸道;“据有人举报,梁刺史有发热症状,且头面微显红肿之症,疑似被感染大头瘟!需得隔离观察!”
梁嫤皱眉,她有没有发热,有没有感染大头瘟,她自己会不知道?
“王太医,说话要讲究凭证,我如今就在这儿站着,敢问你,我可有发热?可有看到我头面红肿?”梁嫤反问道。
王太医上前抬手探向她额头。
梁嫤立时后退一步。
王太医看着她笑道:“梁刺史不必紧张,咱们都是大夫,医者更不能讳疾忌医,鄙人不才,还是给梁刺史诊个脉吧?”
梁嫤担心他手上有端倪,不肯让他靠近。
刘信道:“梁刺史这般躲闪,分明是心虚。您不必担心,您自己就是大夫,亲手救治了不少的大头瘟病患,更是应该心中无惧才是。如今只是隔离观察,您好了,亦或是发现并非大头瘟,就会将您放出来了!”
刘信说完,一挥手,周遭戴着口罩手套的人上前将梁嫤围住。
“得罪之处,还望梁刺史海涵,咱们也是没有办法,为控制瘟疫嘛!”王太医说道。
梁嫤被人挟持住,直接带进了隔离区的一个单独的房间内。
她刚被推入房间,房门就从外面上了锁。
窗户也朝外锁死。
屋里只有一张竹床,一张坐榻和凭几,再无其他。
从门上和窗口透过依稀的光,让白日里屋里也显得有些晦暗。
这事来的太突然了。
梁嫤被关进屋子里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原来刘郡守的鼎力配合只是缓兵之计?等她帮他控制住瘟疫之后,再反过来,转手对付她?
她都答应了刘郡守,不会将他以党参换元参的事上报给圣上,也不会将他消极应对瘟疫的作为上报。他为何还要针对自己?
梁嫤回忆着刚才那一幕。
王太医和煦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莫非将自己关起来,王太医才是主谋?刘郡守是受王太医唆使?
为什么呢?
梁嫤盘腿坐在榻上,用手一下下轻敲着凭几。
他们将她关起来,是为了做什么?
吴郡的瘟疫虽未完全扫除,但越来越少的新增病例,越来越多的康复者离开隔离区。说明瘟疫已经被控制住了。
她和刘郡守并没有利益冲突,也断然犯不着为了之前的不愉快去上报圣上来得罪他。他不该在这时候针对自己才对?
且李玄意就快要回来了,他们将她关起来,又能关的了几日呢?
只要李玄意回来,一定会将她放出来的……除非……
梁嫤想到这儿,心中一滞,立即抬手落在自己脉门上。
她反复诊了三次,又迫使自己平心静气,来感受自己的身体状态。
她触摸着自己的额头,后颈,腋窝。
她竟真的,微微发起热来!
且脉象也表明,她确实感染了大头瘟,只不过病症还在前期。
她怎么会感染大头瘟呢?明明每次消毒都做得很认真。
且她很注意休息,即便忙于控制瘟疫之事,她也保持着每日至少八小时的睡眠,每日晨起还跑步锻炼。
梁嫤忽而想起,自己是刚刚才发起热的。
王太医和刘郡守将她带来这里隔离之时,她甚是都还未发起热来。
王太医的医术已经高明到观其行而知其病了么?甚至不用给她诊脉,就知道她所患病症?
梁嫤忍不住冷笑,她可不觉得王太医的医术那么高超!
这只能说明,他知道自己一定会被感染大头瘟!自己是故意被人传染的!
大头瘟的传播途径很广泛,和流行性感冒的传播方式类似。她很清楚,王太医如今也很清楚。
她所用的饭菜,茶点,碗筷全是由旁人准备,若是想在这些方面动手脚,并不是难事!
梁嫤按了按额角,嗓子已经微微有些发涩发痛了。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一条缝。
从外面递进来一碗汤药,一只带着手套的手将汤药放在地上以后,飞快的缩回手去,“梁刺史,请用药吧,您病好了,自然就能出去了。”
说完,那人就快步离开门口。
让她生病,再给她药喝?
梁嫤起身来到门口,端起药碗来使劲儿嗅了嗅。
隐约能分辨出药里有甘草,芫花,乌头,贝母,半夏,还有什么,一时难以分辨。单这几味药,就是反三十六味药里的相反相克之药。
这那里是要给她治病,分明是要她的命!
梁嫤端着药碗,站了一阵子,恍然明白过来。
他们这时候急不可待的将她关起来,又是不惜周折的让她被感染上大头瘟,又是送汤药“医治”。就是想让她在李玄意赶到之前,就死在这间屋子里!
他们根本不会给她机会,让她等到李玄意赶来,将她放出去!
原来他们想要的是她的命!
且还要造成她死于瘟病的假象!瘟病让江东死了那么多人,就算多死她一个,也没什么可疑的不是么?
梁嫤心头一凉,将药碗搁在凭几上。
她趴在门缝里向外看了看。
外头站了两个小厮,都带着口罩,时不时的回过头,往门口看上一眼。
梁嫤退开门边,又趴在窗户缝里往外看。窗户朝外锁着,不远处也站着一个小厮,时不时回顾窗口,好似生怕她逃出去。
梁嫤坐回榻上,故意让她染了病不说,还将她看管的这么严,这是要守死她呀!
她绝不能被困死在这里,要想办法逃出去。
但首要的任务得先医好自己。
门外送进来的药不能喝,大头瘟若不能及时医治,确实会病死的。
她侧耳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并从怀中摸出她随时都携带在身的银针。爷爷说,但凡药石能治之病,针灸亦能治。
大头瘟若不食药,只靠针灸能不能祛除病邪呢?
梁嫤回顾着医理,分析着大头瘟的病因,思量一番后,迅速在自己身上捻入银针。
听闻门外动静,她便迅速收针。
几番下来,已是一身的汗。
下午和晚上都没有人给梁嫤送饭。
梁嫤倒也不敢期盼有饭菜来,就是有,她也未必敢吃。
夜里梁嫤躺在床上,忽而发起高热来,她只觉头昏昏沉沉的,嗓子疼,腰也疼,膝盖也抽抽着疼。
她从病痛中苏醒过来。
侧耳听着门窗外寂静的只有夜风呼啸而过。
她忍住头昏脑胀,摸出银针,在黑暗中凭着感觉为自己行针。
速度倒是比白日能看见时慢了不少,但好在准头还是不差的,行针扎错了地方,可是会后果严重的。对自己,她自然分外小心。
约莫摸索了多半个时辰。
她浑身发了汗,脑门儿上也全是汗。
但整个人却觉得筋骨都松快了,头上也轻松了,不那么沉甸甸的直往下坠了。
她收起银针,轻手轻脚的跳下床,从门缝里往外看,外头依旧守着两人,一个在廊下缓缓走来走去,一个倚在廊下石柱上睡着了。
外头一直守着人,夜里都不放松。
这是打定了注意让她“病死”在里头呢!
梁嫤依旧轻手轻脚回到床上,如今逃不出去,好在她不用真的被疾病缠身,还是先睡好了觉,养精蓄锐,放好和他们徐徐图之!
第二日清晨,梁嫤半睡半醒之时,被一阵脚步声,和打招呼的声音吵醒。
她躺在床上没动,侧耳听着外头动静。
“送进去的药,她喝了么?”是王太医的声音。
“小的……也不知道啊,反正送进去了,小的不敢靠的太近,这可是大头瘟啊!”看守说道。
王太医不满的哼了一声,又问道:“昨夜里有什么动静么?”
那看守停了一阵子才道:“没,没什么动静,夜里她好像不太舒服,呻吟了几声,没别的动静了。”
王太医嗯了一声。
梁嫤听见他靠近门口的声音,便抬手在自己脸上使劲儿搓了搓,将脸颊搓得通红,双眼微眯,紧蹙着眉头,一脸痛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