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侑棋穿戴整齐,从房里出来,客厅里已经没有人了。秦奕朗的房门开着,孙侑棋走过去看了一眼,房间里什么人也没有了。看来,他是真的走了。他现在想必是恨死她了,她把他的一片心意,都给糟蹋了。她这样的女人,就是没心没肺,不值得人来爱的。
看着空荡荡,没有一丝人声的房子,孙侑棋自己也觉得恍惚了。有多长时间,她没有一个人面对过一间空屋子了?自从有了他来,她的生活,虽然不能说是多姿多彩,但也确实比以前有生气多了。她这样无趣的人,正是因为有了他的陪伴,才没有那么单调枯燥地生活下去。
孙侑棋收拾了东西,拿了车钥匙,就出了门。这个冷清的家,她暂时是待不下去了。出去之后,一下子却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突然想起一股地方,好像是许久没去了。在那儿,她倒是可以难得地安宁,心里也不会那么憋闷。
孙侑棋过去的时候,门口很是安静。想来也是,现在天都擦黑了,孩子们是该回去洗洗,也该吃饭了。她这来得倒是不巧了,这会儿来,好像是专门来讨饭吃的一样。正想先去逛逛,过会儿再来的时候,有个人阻止了她。
“侑棋,刚来怎么就走了呢?”孙侑棋听见人叫她,就回头,正是院长妈妈。多日不见,容貌倒是没什么大的改变。孙侑棋迎上去,握住院长妈妈的手,盈盈一笑,说:“哪儿能走了呢,只是想着在外面看看,正准备进去呢!”院长妈妈握住孙侑棋的手,轻轻拍了拍,说:“来,进去坐坐,正巧快吃饭了,陪孩子们吃了饭再走吧?”孙侑棋点点头,轻声答:“好!”
这家孤儿院,她高中毕业的时候,就开始来这里当义工了。教孩子们念念书,陪着玩游戏。这里的孩子虽然没有父母,没有家人,但与外面普通人家的孩子比起来,并不差分毫的。只是有几个孩子,心里有些记挂,总想着自己的亲生父母,或者,有些自卑。孙侑棋却是喜欢极了这里的孩子,跟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能忘记许多烦恼。也会觉得很幸福,她能有家人的关爱,父母的宠爱。
进了院子,孙侑棋才发现,这里倒是有挺大的变化的。不禁问道:“院长妈妈,这些篮球架,兵乓台什么的,都是哪个好心的人送的呀?倒真是好看!”院长妈妈慈祥地笑着,看着孙侑棋,说:“这个好心人呀!你也认识!”孙侑棋“哦?”了一声,院长妈妈便说:“就是朗朗啊!你还记不记得?就是那个跟你很要好的孩子!”孙侑棋一惊,说:“朗朗?”院长妈妈点头,说:“大概有半年了吧,朗朗回来过一次,然后就让人来这里,安了这些。还每个月给孤儿院钱,咱们孩子生活都好了不少呢!”
孙侑棋有些失神,那个孩子,现在大概也要二十三岁了吧?她记得,朗朗比她小了七岁。她刚过来这里的时候,朗朗还在上小学五年级。孩子长得很清秀,和同龄的孩子不同,并不喜欢跟人玩闹,总是一个人,默默地坐在树下看书。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个孩子,一个人坐着,谁也不搭理。旁边的小朋友在玩跳绳,他连一个眼神,都没有扫过去。
那个时候,朗朗很孤单,总是用这样高傲的态度,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她就开始慢慢接近他,跟他说话。后来,大概是被她烦怕了,朗朗终于肯跟她聊天,说自己的事情。她很喜欢朗朗,过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他玩。有时候,也会带他出去,带他去游乐园,去吃肯德基,跟同龄的孩子一样。
一直到她大二的时候,有一次,她过来的时候,朗朗拽着她,说,他可能要离开了。她去问了院长妈妈,才知道,是朗朗的爷爷找了过来,要接他回去。孙侑棋当时拍着朗朗的头发,告诉他:“有家人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朗朗一定要好好听爷爷的话呀!”那个时候,朗朗拉着她的手,对她说:“侑棋,你以后不许谈恋爱,不许结婚,要乖乖等我回来,我会回来娶你的!”她只当是孩子话,并没放在心上。之后不久,她就跟陆均瑞在一起了。
孙侑棋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问院长妈妈:“朗朗现在还好吗?长成大小伙子了吧?”院长妈妈点头,说:“可不是嘛!可高了!我就到他咯吱窝呢!他以前就长得秀气,跟女小囡似的。现在长大了,倒是没那股子女气了,不过还是很英俊。用你们年轻人的话说,就是个小帅哥呢!”孙侑棋笑了笑,说:“哎呀,真是不得了啊!朗朗都长大了,我也老了啊!”院长妈妈就笑着说:“我还没说老呢?你就说老了!”孙侑棋就吐了吐舌头,讪笑了起来。
孩子们见到侑棋阿姨,都很高兴,跑过来把她围住,纷纷喊着“侑棋阿姨”。孙侑棋不得不感叹,岁月不饶人!以前是侑棋姐姐,现在都当侑棋阿姨了!不过,朗朗那个孩子,倒是从来没叫过她姐姐,一直没大没小地直叫她的名字。一口一个“侑棋”,叫得好不顺口。
孙侑棋跟孩子们一起坐着,孩子们吃饭的时候很有礼貌,人没到齐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偷偷吃的。一边给孩子们挑鱼刺,叮嘱他们吃饭的时候小心点,不要噎着,一边自己也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这个时候,她满心里只有这些可爱单纯的孩子,自己的那些事情,都暂时忘记了。
秦奕朗从孙侑棋家里出来,却不知道该去哪里。他在这个城市,这个国家,甚至这个世界,都只有这么一个牵挂。如今,她都明确地表示不要他了,他还能去哪里?世界之大,竟然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他就坐在车里,点了根烟,任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视线。
看到孙侑棋从家里出来,本能的,他就跟了上去。一路远远地跟着,怕被她发现了,也不敢跟近。走了不一会儿,秦奕朗就大概猜出来她要去哪里了。那个地方,是他长大的地方,也是他们认识的地方。如果不是在那儿认识了她,他现在倒也不必为她疼得心肝脾肺肾都颤了。当初叮嘱她不要跟别人跑了,要等他回来。她没听,跟着陆均瑞就跑了,差点成了别人的老婆。现在,刚一起行了夫妻之实,她却说,她还是爱着陆均瑞。他这样为她伤心伤神,却也舍不得不认识她。
他停了车,正好看见她跟院长妈妈进去了。他上回来的时候,特地没跟妈妈说他现在的名字和工作,就是怕孙侑棋过来了,院长妈妈会跟她说了。他现在倒是有些迷茫了,也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他就是那个人。只是,她对幼年的自己,其实也并没有那男女之情,就是说了,也不会就让她喜欢上了自己。倒还不如自己守着,那份还算甜蜜的过去。
秦奕朗一直就坐在车里,烟抽了一根又一根。他平日里并不抽烟,孙侑棋不喜欢烟味。只是,现在心里烦闷,抽上一些,虽不能解了心里的气,到底还能平和一点。看着这熟悉的地方,他就一点点地,慢慢回忆他和孙侑棋的过去。
他那时,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亲人在世。他有时候想,如果他妈妈还在世,为什么不要他了?不是都说,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吗,为什么他的母亲,就舍得不要了他?他一直在疑惑,一直在自问自答中度日。
后来,孙侑棋跟他说,他妈妈必定是有什么困难的,要不然,是断断不会不要他的。那时,他并不十分理解孙侑棋的话。但看着她,就觉得她说的话肯定是有道理的。他一直都是相信孙侑棋的,他潜意识里就是觉得,孙侑棋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不会骗他的人。他就开始相信,自己的父母也是爱着自己的,如果他们有能力,一定会来把自己接回去的。
后来,倒真是有人来接他了。却不是他的父母,是他爷爷。他爸爸那会儿刚去世了,爷爷没有继承人,就把他接回去,当继承人培养。他听家里的管家说,他爸爸是个极有学识的人,文化极好。却是没有半点心思在家族生意上,爷爷为此已经很是恼火。后来,爸爸又认识了小户人家的一个女儿,两人甚至想要私奔。后来,爷爷带着爸爸移居了英国,从此再不与那女孩儿联络。而那女孩儿,正是他的母亲。据说,母亲生他时难产去世了,外祖父心里难过,又怨恨父亲,就把他送到了这所孤儿院。
他那时就想,孙侑棋果然是没错的。他的父母,并不曾不要他。甚至,母亲为他失了生命。他前几年的那些怨恨,倒真是不孝了。而那时,他便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真正的爱情的。如他的父亲和母亲,亦如,他对孙侑棋。也许别人会笑他年纪轻轻,满嘴胡话。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孙侑棋的感情,有多真。
秦奕朗不禁笑了,这么多年,他的感情,一直都只有自己知道。他从不要任何人的认可,只要自己心里,依然有那份让他心动不已的感情,那个让他心驰神往的人,便足够了。她如今说不爱了,就把他打发走了。那他的这份爱,岂不是太经不起考验了吗?他独自守着这份感情十年了,这感情,早已在他心底生根发芽,攀枝错节了。即便再要守十年,再要守十个十年,那又何妨?他禁得起,她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