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这么问你了倒也显得我有些大嘴巴了，不过嘛女人无外如是。”这话出自衾芜的口，细语咛咛，有些轻挑，有些无谓。她似笑非笑的看着躺在床上睁眼望着天花板的慕瑾，似乎在等待慕瑾的回话，又似乎早就知道慕瑾其实不会说些什么的。
慕瑾不答话，只是将头微微动了动。
而后衾芜笑颜，伸手又替慕瑾将被角掖了掖，动作轻柔而缓慢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伤了她一般，不过
“衾芜，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慕瑾哽着声音问道，回眸看她的时候似乎在期待着什么，就好像她在寻求一种心理慰藉一般，她希望衾芜也同她一样能体味情爱的味道，能体味千般万般想要却终究得不到的感觉。
衾芜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不过喜欢过又能怎样呢？
十里洋场浮华地，喜欢上了谁又被谁喜欢上了，说穿了其实也就是这么一回事。
衾芜苦笑，却抬手将额头上的一缕绾成花的发给拨开了，那光洁的额上竟是一块拇指大小的伤疤。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她道，笑的好似天边的星辰，璀璨极了，可慕瑾却能感知到那只会是一个叫人唏嘘悲悯的故事。
慕瑾不语，点了点头。
衾芜嗤笑一声，直起身子往窗边走去，那抹背影，依旧万千风华。
“我只与你讲了我母亲的事还有我是怎么流落风尘的，这些话听上去其实也什么意义的，哪个女人又是心甘情愿的去当婊/子的。你问我有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我说有你信吗？”
慕瑾依旧只是点了点头，她信，她几乎相信每一个人都会有一个叫自己喜欢的人。
“我喜欢他，甚至是不顾一切的爱他，就算是去当婊/子了可我却在想这第一次说什么都要留给心爱的人才对。我记得去百乐门的前一晚我去了他家，当我敲开他的门时他惊讶极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衾芜回头神秘一笑，竟有些落魄与悲怆了。
慕瑾摇了摇头，她猜不到衾芜看见了什么。
“其实也没看到什么，不过是……不过是瞧见了他的屋里头还有别的女人罢了。”她轻叹了一声，惋惜极了。
原本以为就算将来做不得良人了起码这身子是给了一个叫自己喜欢的人。可是却不想哪有事情会如了自己的意呢！
“是啊，我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个人的心里会没有我？不过再想想也对，那人心里凭什么就必须有我？”慕瑾咬着苦涩的唇，原本心中的不解、不甘、不释怀在顾筠城将她推下楼的那一刻通通都没有了。
凭什么那个与她萍水相逢的男人就必须喜欢她呢，他爱念熙也好，爱其他女人也好这与她沈慕瑾又有何关系呢。
“是啊，人都说强扭的瓜不甜了。我喜欢的男人是我上学时学堂里的国文老师，他长得文质彬彬又学富五车。当时喜欢他的女生又何止我一人，但我知道像他那样的人表面上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可是暗地里我没多久就跟在在一起了。白天他依旧是我们的国文老师，晚上他会帮我补习功课，有时候花前月下的他也会对我说些甜言蜜语。什么等我毕业之后就会娶我过门，什么认识我是他这辈子最大的幸福。呵呵，幸福？”衾芜惨笑，伸手使劲摸了摸头上的那块疤，“离开学堂的那一天我去找他了，我跟他说我母亲受了伤住院了需要一笔医药费，我向他借要，我向他保证很快就还给他的。可他说什么了，他说他的钱每个月都要寄回老家的，家里还有一双年迈的父母要赡养，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妹妹。”又是一声叹息，衾芜泪眼朦胧，往事历历在目却还是犹如昨日发生一般，她有时想要刻意忘记反倒记得更为清楚。
“也许那老师真的有苦衷呢？”慕瑾胡乱的做着猜测，可是对上衾芜那双眼眸时她还是闭上了嘴巴。旁人的事恐不要多做猜测的，谁人不是一折故事呢。
“是啊，他的家境我明白的，他的父母我也是见过的。他们的日子过得并不比我好上多少，所以在他拒绝我的时候我并不怪他。后来我便遇上了孟姐，她说她可以帮我，只是这路子一旦走下去之后就再也回不了头了。”一旦走下去就像现在一样了，想回头却再也找不到原来的路了，看不到终点也找不到起点。
“我遇上他时恰逢苦难，他救我于水火之中，他于我是恩人，也是令我魂牵梦萦的人。”听到衾芜说起她与那位教书先生的故事，而慕瑾也忍不住诉说了自己的情愫。“只可惜，他心里有人了，纵使与他有过一场露水情缘那也只是徒增忧愁而已，只是……”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慕瑾显得更为心事重重。
“原本以为你与何未泠才是一对的，见你对他情深意重，而他对你也是关爱有加。如今反倒是我多有猜想了。”衾芜又走回了床边，看着慕瑾苍白的脸不禁有些心疼了。
“是我欠着他的，未泠待我极好，只是我……”原先是有些怨恨他的，怨恨他为什么容不下她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就在顾筠城将她推下楼时在第一时间内赶到的人是未泠，求着医生无论如何要保住孩子的人也是未泠，在她床边默默守护照顾且说以后再也不逼她的人还是何未泠。
何未泠呀，终究还是那个硬不下心肠的老好人，终究还是那个会为慕瑾舍生忘死的人。
“其实你心里明白的，顾筠城于你不过是一场美梦，始终都会有醒来的时候。而何未泠兴许不是你的大英雄，但他会是一个好男人，‘之子于归，宜室宜家’这便够了。”
这便够了是吗？
慕瑾敛了眸子再也说不出其他了，何未泠的好她固然知道，可是心中还是放不下那个人。
“衾芜，若你再见到你爱的那个男人你该如何面对？”
“不会了，再也不会见到他了。”衾芜一笑释然极了，“早前不就被顾筠城一枪打死了嘛，就是那个翻译，那个叫新源知鹤的日本人身边的那个翻译。”
衾芜走了，离开医院的时候好生关照的慕瑾照顾好自己的身子，她说你要好好的养着这个孩子，今生今世我是不能当母亲了，兴许你会乐意让孩子叫我一声干妈的。
可是慕瑾却犹豫了，这孩子自己想留下但孩子的父亲却不想。
一切总是留有遗憾的，就像衾芜讲给她听的那故事。
说什么与学堂的老师相爱了，却又不能在一起。可事实上却是衾芜爱上的是一个留日归来的男人，不过也仅仅是在那间小学堂里教过几天书罢了。
后来的那个所谓教书先生攀龙附凤舍弃了衾芜，却不过只是做了一个小翻译罢了。而今什么样的结局对于衾芜来讲早已没有了一点意义。
衾芜问，若是一开始你就没遇上顾筠城的话也许你会跟何未泠过得很好。
但这也仅仅是加设罢了……
衾芜走了之后，慕瑾却面临了另一个问题。
为了保住肚子里的孩子何未泠让医生用了最好的药，可是医疗费与住院费又成了一个大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