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总是灿烂的,即便上海的晨雾很浓重。半遮的窗帘没能将阳光阻挡在外,床上的男子依旧静静的睡着,金色洒在了他柔软的头发上,这样的未泠像极了他曾经描述的天使。
慕瑾守在床边等待着他从睡梦中醒来,一只手小心翼翼的用湿毛巾擦拭着他干裂的嘴唇,另一只手紧紧的握着未泠的手。
“未泠呀!”慕瑾轻唤,“快些醒过来吧,你这一睡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又见到他了,是顾筠,他果真是怀疑了……”
惊心的一幕仍旧在眼前挥之不去,伸手摸了摸被顾筠城打过的脸,嘶——生疼的,就连头还是晕晕乎乎的呢。
病床上的何未泠仍旧是没有什么反应,煞白的脸从午后才稍微变得有些气色了,也不知道是身体的好转还是因为阳光的照射了,总之仍旧是没有要醒的迹象。
从昨晚慕瑾将未泠送到医院时未泠已经昏迷不醒了,肩胛上中了一枪血流不止,若不是因为及时的话也许未泠的胳膊就要废了。可是,沉重的医药费又不是她能负担的呀!昨天已经将身上的唯一的值钱手镯抵押给了医生,现在哪还有什么值钱的能给医生呢。
“姑娘,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
“诶?是。”慕瑾诧异,撇过脸看见的是隔壁床老太太家的女儿,大约比她还要年长几岁,穿着一身翠绿色的修身旗袍,肩上披着米驼色的披风。倒是头上还戴着一顶扣着一个红宝石蝴蝶的黑草帽棉网,这身打扮虽是好看可在慕瑾的眼里却显得有几分的怪异了。
“昨儿怎么没见你们呢,刚来的?”女人笑了笑放下了手里削好的苹果径自往慕瑾这边走来。
“嗯,昨儿夜里来的。”慕瑾点了点头,私下又将女人偷偷的打量了一遍,闪闪发亮的钻石耳环、翡翠镯子还有红滴滴的手指甲,确实长得很漂亮,就像、就像百乐门里的小姐们。
天!慕瑾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嘴巴,怎么自己竟把人家跟百乐门里的交际花联想到了一起呢。
“你丈夫?”女人指了指床上的未泠。
“不不不,不是的。”慕瑾连忙摆了摆手,顿时脸颊就红了,也疼了。
“哦——”尾音拉的老长,嘴里还不断的发出“啧啧啧”声,随后绕着慕瑾转了一圈,恨不能把慕瑾从皮肤一直看到骨子里头呢。
看了好一会儿女人才放下了所有的好奇心回去伺候自己的亲妈去了,不过也不忘跟慕瑾说上几句。
“我跟我妈来上海也有好几年了,起初呀我妈身体好还能在租界里的老爷家里找一个洗衣妈子的活儿呢,而我也能在学堂里上学的。可是好日子也没过多久我妈身体就不好了,我什么都不会没得办法才不得不找些捷径的。”也不知为什么女人顾自说着自己的事情,一半是说给慕瑾听的,一半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慕瑾点着头,静静的看着女人帮她妈妈擦身子,换衣服,将削好的苹果分成一片儿一片儿的。这是每一个女儿都会做的事情,就像以前她会帮爹爹捶背倒茶一样的,不过都也是过去的事情了。
女人忙了一切后拎起包走了,刚走到门口时侧过半个身子看向慕瑾,嘴角扬起笑容来,冲着慕瑾勾了勾手指。
慕瑾了然,随进跟了出去。
走廊上静的很,也只有她们两个人。
女人开门见山道,“我见过你,在百乐门里,那晚上你很风光。”
慕瑾略有诧异,而后也就明白什么了,不过女人没有说明意思她也没多说什么。
女人勾起嘴角笑的很妖冶,一手抚上慕瑾有些红肿的嘴角,“你叫慕瑾对吧,那晚上你唱的歌很好听,况且你模样也不错的。孟挽姐很看好你的!”原本柔和的动作到了后续竟多了几分力气。
慕瑾吃痛的往后退了一步成功的远离了女人的触碰,她有些抵触这样的感觉了。
“日子苦了就得委屈自己了,况且圣玛丽医院的住院费跟医疗费可是很贵的,你这副模样我是不相信你能拿出钱的。”女人哼笑一声甩着小皮包就走了,一双红皮高跟鞋踩着走廊上的水磨石发出清脆的“嗒嗒嗒”声。
一声声的,狠狠的刺激着慕瑾的耳膜,就像无休止的咒念一样在她耳边萦绕着。
女人的话的确没有错的,如今的慕瑾已经身无分文了,她有想过去借钱,可是又能向谁开口呢?
毛子吗?呵呵,毛子不过就是百乐门门口的擦鞋童而已他能有多少钱够支付圣玛丽医院的医药费呢。
还能跟谁借钱呢,还有谁能帮她呢?
也许那个女人说的没错,日子苦了就得委屈自己了,可是就这么委屈自己了……
今夜,注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翌日的傍晚,百乐门门口的水牌换上了一个从未登过场的小姐。清新单纯、杏雨梨云,笑靥如花。
光是瞧着这水牌上的照片,百乐门今晚的生意就比往常好了好几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