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世轩离开香港的第二天,念笙总算接到了他的电话。
“世轩,找到爸妈了吗?”
电话里传来短暂的静谧,随后出现男人艰难干涩的嗓音,“那些暴徒似乎知道了爸妈的身份,所以把他们单独关押起来,打算以此来逼迫政府就范。”
念笙撑住桌沿的手变得软弱无力,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不清,禁不住泪如泉涌。
“世轩……”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待他们秦家。
念笙不知道的是电话那头的秦世轩,神态跟她如出一辙,一到南非,他马上联系当地政府,要求跟着军队一起去找寻父母,可是越来越多的尸体将他仅存的希望一点点击碎,但他还是不断地告诫自己,还不到万念俱灰的时候,因为还没有找到爸妈的踪影,这说明他们还没有遇害。
“笙儿,你在家好好照顾衍衍,爸妈一有消息,我会通知你们。”秦世轩说完这句话,迅速地挂断电话,就怕下一秒,让她听见他流泪的声音。
三日后,念笙再次接到秦世轩的电话,“笙儿,找到妈了。”
念笙连日来紧绷的心终于松缓了下来,可是为什么男人说话的声音竟与往日不同,似乎在承受着巨大的哀痛。
“爸爸去世了。”
念笙手中的电话听筒一下子掉落在地,碰撞到大理石地板,发出沉闷的响声。
整个人仿佛魂离魄荡,身体一软,跌坐在了地上,脑海出现大片大片的空白,就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五脏六腑是锥心刺骨的痛,天好像坍塌了一般,黑色的阴影席卷而来,她紧紧咬着下唇,血液一点点渗进嘴里,没有让自己晕过去。
秦建扬的遗体被送了回来,停在秦家大宅里。
秦家众人,哭得悲痛欲绝,一时间整个宅子蒙上厚厚的悲伤气息。
众人在哭,只有叶培云在笑,那样子仿佛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你们哭什么?建扬不过是睡着了,你们哭得这样大声,会把他吵醒的!”
念笙跪着爬过去抱住叶培云,低声呼喊,“妈妈……妈妈……”
叶培云用尽全部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你给我滚开,你爸爸没有死,用不着你来哭丧!”雍容典雅的夫人早已失了往日的端庄,发丝混乱不堪,身上的衣服一直没有换下来,双眸红肿如血,脸上苍白如雪。她不相信她挚爱一生的丈夫会离开她,他说过的,他们要活到再也活不动的时候才会离开彼此。
可是他现在才六十岁,儒雅英俊的面容依旧在脑海里回转,他明明还在她身边,轻言细语说着,“阿芸,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她是那样笃定,他们一定能活到八九十岁,等到他们白发苍苍,再也走不动,就搬出一张藤椅,躺在上面,沐浴着阳光,吹着晚风,互相抱着,慢慢地等待生命的殆尽,那是她唯一能接受的死亡,而不是现在这种,他为了救她被暴徒袭击而死。
“他没有死,他没有死!世轩,你爸他没有死,你告诉他们,你爸他没有死!”叶培云一下子扑到秦世轩跟前,指甲深陷如他的手臂,一声叠着一声地狂喊。
秦世轩紧紧咬着牙根,口中腥味肆起,背部线条紧绷,手臂青筋突现,所有一切都显示出他本身在承受的巨大痛楚,他用最轻缓的力气扶起叶培云,嗓音里藏着无限的悲哀与伤痛,“妈,你很累了,先休息一下。”自从把父亲的尸体接出来,母亲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不眠不休地守着父亲遗体,碰都不让别人碰。
“世轩,那你帮妈看着你爸爸,千万别让别人打搅他睡觉。”叶培云说完这句话,不哭也不闹,在秦世轩怀中安然入睡。
秦世轩站直身体,把叶培云抱着往楼上去,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这一对母子。
多么让人心痛的画面。
各种哭声,各种喊叫声充斥着这个独具辉煌与荣耀的宅子。
念笙紧紧抱着哭得已经发不出声音的儿子,耳边是秦世琦的悲痛声,“爹地!爹地!”
男人们都在痛哭流涕,女人们更不肖话说。
这场哭天抢地的悲剧终于在三天后结束。
古往今天,入土为安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尊敬。
偌大的殡仪馆,大堂里摆满了花圈,祭幛重重叠叠,盖住了墙壁四周,一直延伸到殡仪馆外边,来祭拜的人如山如海,秦世轩三兄妹一身黑色衣服,站在灵堂前,接受各方人士一一上前瞻仰逝者仪容,鞠躬回礼。
悲痛已经不能完全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当痛楚到一定程度,整个身心都会变得麻木。
比起前两日的疯狂,叶培云今日出奇地镇定,只是在盖上棺材的那一刻,她才发出天崩地坼的哭喊,“建扬,别走!”念笙和秦世琦连忙扶住她,就怕她冲过去阻止,可是她只是站在一旁不住地哭泣,显然是已经接受了丈夫离世的事实。
叶培云根本看不清周遭是何人,她的眼和心都紧紧锁定在棺材里的一生挚爱,直到棺材完全合上,阴阳两相隔,她才发现,这一生因为有了他而变得踏实、充沛的安稳,全都化作泡沫,消失得荡然无存。
痛着分离,何世逢 ?
下辈子,她还会不会遇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