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如正后来和许姑娘在书房里谈了很多,基本上可以说和颜悦色。谈话内容,夏如正还是让许舒远不要一一如实转告夏某。
没几天前,夏宅迎来了一个客人,傅觉新。
“你来了。”夏如正不悲不喜地面对傅觉新的意外来访,他知道傅觉新是突然出现帮助夏玄青和他,和林氏对着干的。他不可能给他好脸色,可是,狠不下心来骂他。
“我来送礼。”傅觉新坐在客厅的沙发,就拿出了四四方方的礼物盒,说,“然后请姐夫答应我一个小要求。”
傅觉新真的很恨夏如正,恨到不想见,恨到因为不想见对夏玄青不闻不问。男人年过三十也许真的心态会有所改变。他傅觉新一早就过于成熟,以前一直借口推脱没大事。
现在是夏玄青的婚姻大事。傅觉新按压自己的恨意,去找了他的姐夫。
夏如正捏着这份大礼,有种久违的恐慌感,哪怕真的是前尘过往了,到底是自己的亲身经历。程仪递茶水,夏如正意识到什么,对他说:“去书房。”
傅觉新没有异议,他看程仪的眼光,没有原谅,有谅解。
夏如正不敢打开,他在怕,很怕。
“姐夫不好奇我拿什么礼物来让你同意玄青的婚事自由?”进了书房,傅觉新也就讲明了自己的来意,就算他进来了,也不想多留。
夏如正的手,不再那么年轻,那么有力,居然颤抖着扯开丝带,颤抖着揭开礼物盒,然后手又失力,礼物盒落在了地上。
是一副人物画。
傅觉新趁热打铁,说:“姐夫这书房四周挂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山水画,我这送你一副人物画,可贴心?”
夏如正仍然在震惊中,这幅画,画的不是夏玄青,而是年轻的夏如正。
他恍惚,原来他也这么年轻过。
“姐夫,你再不反应我就当你答应了我的要求,那么我先告辞。”
“等等,”夏如正抚摸着冰凉的画框,问,“这幅画,是她画的?”
“姐夫果然好眼光。”傅觉新语气却是冷了下来,“这是姐姐身前的手迹,我实在很不舍,但为了姐姐唯一的儿子能够和自己爱的人结婚,我只好送给你。不知姐夫给不给这个面子?”
夏如正眼里有隐隐的泪光,只是他不会哭了。他过了难过的年纪,而他这一生,也不许自己难过。他们都太固执。
“我给这个面子。我不给也不行……”
傅觉新一笑,知道夏如正在说他插手和夏玄青合作的事。
“既然姐夫这么痛快,那我也不多留了。”
“等等!”夏如正放下对话的莫名糅杂一起的情绪,转身出声喊住了傅觉新。
傅觉新并不意外,凉凉地反问:“怎么?”
“她是不是阿静?”有多大的勇气,他才喊出这个名字。
“姐夫心中想必从头到尾都有答案,又何须听我多言。”傅觉新眼里,夏如正就是惺惺作态,知道又如何?一切都回不去了!
“告诉我!”夏如正脾气上来了,命令口吻很重。
“难怪玄青一心想着逃离,原来不仅夏家规矩吃人,连姐夫你这脾气也让人受不了。”傅觉新一点不怕,正视夏如正,话一句句说得气势很足。
“当年……”夏如正也许知道这个答案,也就不强求,继续追问。这些事曾经在很多个夜晚折磨他,可是白日里他仍是一心工作的企业家。后来真的快忘记了,傅觉新这一来,挑起了回忆。他想知道答案,他有权知道。
“别提当年!”傅觉新忽然像是被激怒了,语调很高,说:“你有什么资格提当年,被你抛弃的东西,你现在没资格去问去知道。”
“你……”
“好了,我刚刚失态了,我是爱姐心切。姐夫你自重,我告辞了。”傅觉新真走了,他不能再多面对夏玄青,想到那些听罗叔说的阴暗日子,他就恨夏如正。想到傅觉晴还因为夏如正自杀,他就恨!他不能再在这个地方待下去了,会窒息的!
夏如正没有拦着傅觉新,他一直都知道拦不住他。
“对不起……”夏如正在书房坐了很久,一直喃喃地重复这三个字。
画得很像他,不,很像在英国留学的夏如正,已经不是现在的他了。傅觉晴,心里住的,一直都是他。
程仪不敢进他的书房,只敲门,隔着木板和空间,问:“老夏,吃饭了,姐姐姐夫都在等着了。”
“不去!”夏如正依旧对着她怒气冲天。怎么可以打扰?怎么可以!
很久,门外没了动静,夏如正就恢复了不在状态的状态,对着画,对着过去的自己,也许对着她,说着:“对不起。”
他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后悔,都没有机会后悔,只是在这样年过半百之时,难得流露这样的歉意,也算正常。他是个老人了,哪怕外表再迷惑人,他也是个老人了。
至于傅觉新,很多事,他想他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不然他也不必那么厌恶自己。
夏如正啊夏如正,很多事,你已经不敢知道了吧?
他敢猜两个人是重影,却不敢猜另外一个结果。
程仪并没有走,跌坐在门外,哭了。
傅觉新来,她就慌张。
她本来就是个人人不齿的小三,她该潇洒点骗钱的,可惜她动情了。
夏如正,我真的爱你。
可惜,你没有爱。
夏如正依旧坐了一夜,一夜未眠,憔悴很明显,恍惚知道天亮了。他好像终于醒过来了,把这幅画,挂在了最显眼的地方。然后,去上班。
然后,他吩咐程仪:“不要让任何人打扫书房。”
程仪目送,自是应允。
她,或者她们都已经死了。她能活着守着这个男人,不也是一种幸运吗?
夏如正是个守信用的男人,所以他会同意夏玄青和许舒远的婚礼。要是夏玄青再不回来,夏如正也许会自己去找。既然夏玄青来了,就摆个架子。和许舒远后来的谈话,多是请求。
这,让许姑娘对夏如正有一点点的改观。
然后,她走出书房后,首先不敢相信,之后就是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