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啊！”忽然一声声嘶力竭的呼喊点亮了流民的疯狂。
就像是一群饥饿的狼终于找到了食物。他们的眼里似乎都闪着绿光，阴森森地扑过来。他们有的拿着石头，有的拿着棍棒，有的却赤手空拳，张大一张嘴喊叫着，牙齿露着锋芒。如同野兽。
郡主的护卫军常年在城郊，最不过是杀几只老虎，哪里见过这样的场景。人比野兽更加凶猛，心里就怕了三分，不如把粮食给了他们吧？
有的将士本是贵族旁支，不过捐一个官罢了，虽知道遇此大祸，连连道：“不如把粮食给他们吧。”
倾城郡主心中举棋不定，也试探着说：“把粮食扔下去！”
的确，粮食一下马车，就缓解了局势，“快走！”这边厢连忙督促马车逃命，那边厢就有人喊道：“那是倾城郡主，抓了她，金银财宝可就享之不尽啦！我们就能当官啦！粮食先放着，把人扣住了再分！”
那些人一听，竟然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猛地盯着最华贵的那辆马车，“抓住郡主！”
倾城郡主心慌了。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沐傅儿冷冷一笑，“这是要揭竿而起了，看出是谁领事了吗？”
“嗯，”何彦点点头，“领事的不过是那两个人，局面倒是混乱得很。有点本事。”
沐傅儿笑了，“这群人怕是陈子安的手下。看来郡主倒是挑了一条不甚寻常的路走，避开了大头。只是这小小的流民之祸，也够她吃一通了。”
何彦点点头，盯着前面的战局，“我们办好事之后得快些赶路，不然这些兵力，只怕敌不过陈子安。”
沐傅儿微微一笑，“我早已修书白石一，只怕他的将士会相应
一人打马来报：“把粮食退下去了！”
“是时候了，”何彦面色一凛，手握双锏，眉峰一扬，道：“杀啊！”
一群人就这么杀了一记回马枪，冲破了乱局。
“郡主！”那丫鬟喊道，“是何先生！是何先生的人来了！”
倾城郡主似是有所感悟，心安定下来，坐在那里舒了口气。
“保护郡主！”那群人眼见有人来救，连忙围住倾城郡主的马车。
何彦骑着高头大马，抽刀如流水，“把人抓起来！”
“是！”众将士高呼。
沐傅儿在远处的马车上静静观看着战斗，看着满地的血腥竟然是这样的平静。她苦涩一笑，心里暗暗感慨，也许我早就变了，再也不是当年的沐傅儿了。
那一瞬她似乎走神了许久，回到了书本上的记载。
每逢乱世，必有流民。偏远地区甚至易子而食。朝廷支了一口铁锅，让流民们自己上去捞粮食。
四人高的铁锅里全是清水，那人上去了，就被下面的人群推进水里，沸水扬扬，立刻就骨肉分离。可人们全然不知疲倦，一窝接着一窝地涌上来，三天三夜。
她那是哭得眼泪沾湿罗帕，原以为这不过是夸张的说法，如今看到这群流民，才发觉的确如此。当生存都成了问题，性命又算得了什么。
人命何轻薄。
可她再也不会哭了。似乎泪水早在那个草原的月光中掉得一干二净。这半生的委屈和心酸，这半生的不甘和压抑，让她洗礼成如此的坚强。
越是冷静清醒，越不容易被感性冲昏头脑。越是热闹，心越是疏离。
她忽然有那么一种庆幸，确信自己这一步走对了。无论是对自己的儿子，还是儿子之后的孩子，她不能让他们生活在一个举棋不定的仓皇时代，她要他们平安喜乐，要他们健康幸福。她就必须要做出努力。
即便是逆天而行，也要一往直前。她伸出手，看着细腻的掌纹，忽然笑了，“我命由我不由天，天若无义，人何须多情。”
再抬眸时，眼底弥漫着一地冰霜。
“走！”
沐傅儿的车稳稳停下来的时候，正好何彦将那群流民人带走。
“何大哥，还好吧？”沐傅儿看了一眼那些流民。两眼无神。看不出求生或者求死。
似乎，已经没有了区别。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世道如此自身难保，何顾他人。更遑论气节和尊严。那些口头上喊喊罢了的东西，一旦面临生死，便显得微乎其微。他们可以利用一份善心泯灭做出天良的杀掠，也能凭借自身优势弱肉强食。
这就是人性之恶。
藏起来，或者暴露。
他们不过是处于最低端的食物链，所以暴露得如此粗俗不堪，血肉模糊。
窃钩者，诛窃国者王侯。
“没事了，”何彦咧嘴一笑，“差不多控制住了。”
“那就要问出来谁是主事的人了。”沐傅儿和何彦的眼眸微微沉了沉，何彦点点头，随即沐傅儿挥挥手，朝着倾城郡主长揖一礼，“让郡主受惊了。”
倾城郡主这才下了马车，朝他点了点头，眼里有几分惊艳，“多谢先生相助。”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沐傅儿淡淡一笑，看起来有些随意。
那武将喝道：“你们既然开始知道会出事，为什么还要先走？！”显然倾城郡主也想要知道原因，也没喝止那个武将。
“开始让郡主不要发粮食也是一片担心，”沐傅儿语气没那么客气了，救了人反倒要被人训斥，心里始终还是有些傲气，“只是并不确定的事情不好妄自说出来，如果大人执意要问，那我也唯有这个解释。”
“先生劝而不说原因，如何让人信服？知道可能有危险而急着出行，不过是想杀一个回马枪来，让福王府欠您一个人情，小女子说的可对？”倾城公主微微一笑，锋芒毕露。
沐傅儿也是报之一笑，“杀不杀回马枪，欠的都是人情。至于是不是把它当做人情，都要看郡主的意思。至于我们，不过是好意提醒之后被拒绝，离开之后发现有人遇险，拔刀相助而被怀疑。”
倾城郡主一顿，脸色微红，道：“你这是歪理。”
“我如何做，是我的心意。结果如何，便是我的目的。”沐傅儿丝毫不减唯唯诺诺，反倒让倾城郡主心生敬佩。
“何先生好辩才，好气魄。”倾城郡主拍了拍手，“如此阳谋，光明磊落，无话可说，无病可诟。”
“不敢当。”沐傅儿给何彦使了个眼色。
何彦连忙道：“长路漫漫，不知祸福。这些人想来郡主也有察觉，来者不善，切切小心。若不是郡主此行谨慎，只怕还会遇上更多的人马。郡主若是不嫌弃，锦州军愿同行，为郡主效力护行。”
倾城郡主瞪大眼睛，似乎在惊讶这场疑似闹剧的行为，“您是……”
何彦拱手道：“在下率善中郎将何彦，奉命镇守锦州。”
“那么，你们此行所为何事？”倾城郡主满眼迷惑，不敢随意答应，问出了心底的疑惑，“不是应该守在锦州么？”
何彦缓缓看了她一眼，道：“拥立新帝，所有驻军的将领都要入京朝贺，不是么？”
倾城郡主一顿，心里不由得闪过一丝算计，想到那句为郡主效力，心下已然有了筹谋，军队，这是何等的筹码，若是能握在手中……微笑着颌首道：“那一起走吧。”
“谢郡主。”沐傅儿行了礼，就钻进了马车。
何彦看了看后方，心中轻轻叹了口气，随即驾马先行。
与虎谋皮。
各怀鬼胎的人走在了一起，含义不明的微笑，你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