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我们且在这里休息一晚上，次日便可急行军。”蒋绂毕恭毕敬地道。
“那群流民问出是谁在背后吗？”
蒋绂顿了顿，道：“是陈子安的一个副将。并不受重用，因此调不了多少兵力。只是碰巧猜中了我们的路线而已。”
“如此啊，”倾城郡主点点头，又冷哼了一声，“你本事平平，也好好学学人家才是。连些流民都摆不平。”
蒋绂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却还是点点头，羞愧地退了下去。
倾城郡主却下了马车，轻轻颌首，走近沐傅儿一些，眉眼含情地问道：“何先生，那些人问的如何了？”
沐傅儿收起折扇，看着她微微一笑，“是与贵府的人马一起审问的，蒋将军也知情。”
“先生这样谨慎，反倒容易让人觉得是……故意为之。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巧合。”倾城郡主眉眼一转，潋滟流光，“我虽然不这么觉得，只是人的直觉总是容易出问题的。”
沐傅儿拱手做行礼的模样，问道：“还要看郡主如何看。”
“我自然是相信先生的。”倾城郡主高昂着头，露出曲线优雅的脖颈。
沐傅儿眼角闪过一丝晦明难辨的光，“在下真真惶恐。若是郡主手下有人疑心在下的一片丹心，在下也无话可说。军旅苦寒，本就有急行军这种事情，与郡主一道，怕是辛苦郡主了。只是明日即将到江淮府，还请郡主忍让一番，等到了江淮府，接待郡主这种大事，他们定然会办得妥当。”
倾城郡主脸色有些尴尬，她心里知道自己操之过急，拿着并不算是把柄的东西就这样开腔，心中已然后悔。不过又暗自感慨沐傅儿倒是个软硬不吃的军师，不卑不亢，生得一副风流的体态。如果此等人才肯作自己的裙下之臣，只怕在朝中拥有地位，并非难事。
媚眼一笑，即刻改了口风，“先生言重了，我哪里是这样的意思，不过是为先生着想罢了。”
沐傅儿微微一笑，看不出心里的打算，却毫不见做作，“如此，便多谢郡主了。刚刚何将军派人打了只獐子来给郡主加餐，只是郡主美味珍馐用得多了，不要嫌弃的好。”
“多谢何将军美意了。”倾城郡主掩面一笑，算是找回了面子，婀娜多姿地回了营地。
沐傅儿眼里闪过一丝冷意，辗转进了主帐。
何彦凑过来有些笑意，“这个郡主看来自负清高啊。”
沐傅儿也点点头，忽然有些好笑地说：“你猜猜她刚刚说了什么？”
“什么？”何彦倒真猜不透女子的心思。
“她想说这件事是我们策划的，然后想借此来操控锦州的兵力，”沐傅儿说完就叹了口气，“聪慧如此，可惜困在闺阁，不知世事如何。”
何彦摇摇头，道：“福王爷本来就没什么实力，不然白石一如何想扶他上位。看来这个郡主也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自己不过是一颗棋子，还以为自己即将入主棋盘。”
沐傅儿却笑了，“这不是很好嘛，正是这般功利，她才能算是一枚棋子呢。”
何彦点点头，心里却盘算起来。
沐傅儿究竟想做什么。
他似乎从那一日开始，就不明白沐傅儿究竟想的是什么。
那日的阳光很刺眼，沐天恩和何意的争执更是激烈。何意执意去投靠白石一，而沐天恩却想要另寻其他。他明白沐天恩的顾虑。
人年纪大了，想的也就不全是利益争斗了。更何况沐天恩这种名士。
沐傅儿是他唯一的女儿，或者说是他最后的期盼。
既然她拒绝了白石一，沐天恩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投靠白石一。
偏偏沐傅儿道：“何意可以投靠白石一，父亲却不能。”
何意和何彦全都愣在当场，何意面色有些僵硬，“你这是在说什么。”
“我知道何大人的为难，只是我爹爹是文臣，不是谋士，他安安稳稳隐居比从龙之功要大得多。何大人护了我们这么些年，若是不带着沐家人去白石一那里，只怕也不好交代。”沐傅儿缓缓说道，何意虽然嬉皮无赖惯了，被当事人这么当面点破，脸色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是何某无能，只是如今天下大势，白石一确有胜算。”
沐傅儿也点点头，“我看，白家的确有再起之势。只是若是何大人不嫌弃，我倒是有个法子能两全其美。”
何意奇道：“小姐有何计策？”
沐傅儿看了何彦一眼，何彦道：“大哥，你可听过花木兰的故事？”
“替父出征，你的意思是……”何彦瞪大眼睛，看着沐傅儿，这才真正知道了何谓敢想敢做。
沐傅儿点点头，“我想当何彦的谋士。”
“你是想……”何意拍拍手，眼睛发光，面色鲜亮，“好主意！”
沐天恩脸色一变，“不行！”
沐傅儿笑了，“爹，你和娘带着殷殷先隐居一段时间，乱世一来，白石一若是真的想寻我，从何意手中强抢并非难事。我所做，就是要站在他面前。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再者说，沐家这一代已然没了男子，若是想殷殷之后仕途顺畅，我也要有所作为。”
“你就不怕白石一发了狠直接揭开你的身份？”沐天恩心里也赞同她的见解。乱世之中，哪有白石一做不到的事情。
沐傅儿笑了，“他若是真的那般爱我，早就找到我了吧。时光蹉跎，感觉易变。再者说，他本就对我有所亏欠……”她忽然沉默了，在她心里，自从看到了世道如此，就已然原谅了白石一。蝴蝶飞不过沧海，他只是太过稚嫩。
如今即便知道了误会，却再无解释的必要。
你知道，我也知道，却无能为力。
这样干脆的，命运所设下的阳谋。
她叹了口气，心里明白，索性也不解释了，“他不会的。”
“你若执意如此，我也没办法，”沐天恩顿了顿，“你比我这个老古董还倔强，只怕也是最好的法子了。”
何意笑道：“老师，我看你桃李满天下不值一提，倒是有了个出类拔萃的女儿。羡煞天下。”
沐天恩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沐傅儿，“你去吧，我们家，也没什么顾虑了。”
沐傅儿只觉得格外艰难，吞咽间都是折磨。
猛地跪在地上，“是女儿不肖。”
“我一生不同俗流，生了个女儿，怎么能同其他女子一样呢。”沐天恩哈哈一笑，大步走开，心中却苦涩无比，连转身都不敢犹豫。
自古哪个特立独行的女子能有好结果？夏姬文姜，世人唾弃。花木兰替父出征，结局却未有人敢提。这叛逆者的路，哪有说得那么简单。
可他却无能为力。似乎明白了逆天的道理。当生存成为了威胁，人就不得不另觅它途。这就是逼迫。
他心中疼痛难忍，却报之一笑。大步而去。
沐傅儿心里知道，连忙跟了上去。
何彦不知道沐傅儿和沐天恩说了什么。
只是那天之后，沐傅儿的笑里似乎藏了许多东西，太多的无奈与感慨。
也暗藏着无限的决心和不甘。
她还是那样柔弱的模样，却犹如一把深藏的刃。
刀刃锋利，刀鞘古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