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时分，天气还有些寒意。浅紫色山岚蒙蒙一片，新叶抽芽，落梅如雪，缭乱春水。
“娘。”青衣女子远远站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把青梗白莲似的花束，鞋子上还沾着一些露水。
中年妇人微微一笑，“回来啦？”
“嗯，采了点花，身上有露气，就不过去了。”女子声音脆如珠玉，圆润动听。
“没事，”妇人摇摇头，“我哪有那么娇气。”
“还是注意些的好，最近天气湿冷，我去采了点药，等会儿让殷殷看着点火候，给您熬点来喝。”
“殷殷呢？”妇人连忙问。
那妇人便是沐夫人，青衣女子便是沐傅儿。
沐傅儿身子一侧，门外跳进来一个绿衣小童，吐了吐舌头，背上还背着个小竹篓，“外婆。”
“可是带殷殷去采了草药？”
沐傅儿点点头。
“胡闹。”沐夫人摇摇头，“最近刚起了雾，山里露重地滑，你们两个怎么起了这样的兴致。”
“娘~”沐傅儿有些羞恼，“这不是看着云芜开得好，给您采点嘛。”
“不过是贪玩罢了。一个这样，偏还戴着个小的也到处乱跑。”沐夫人有点儿很无奈。
沐傅儿随即问，“爹爹还没回来？”
沐夫人有些担心，“嗯，你爹爹说着世道不太平了，非要出去看看局势。这一连去了多少天了？也不见得找个人回来说一声。”
“看看也好，这里迟早不太平。”沐傅儿看了一眼蔚蓝的天空，“越是拖得久，只怕局势越不利于我们。权衡之计，爹爹定然是两相为难。”
沐夫人点点头，“早些寻个投靠也好，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天命攸归，只是我等人家，身世显赫，命途却如飘萍。若是有了从龙之功，殷殷便不用那么辛苦。封侯享爵，延续家声。之后跟着你爹爹读书习字，博一个云里探花，我也就知足了。”
“从龙之功倒是不必，清贵人家，说到底什么都不是，”沐傅儿惨淡一笑，“若非乱世，我倒希望他安安分分就好。”
沐夫人并不认同，“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身为男子，虽不求出将入相，但也是应该有所作为，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
何卿歌道：“外婆，按你这么说，竹林七贤岂不是都没出息啦？”
沐夫人一时语塞。
沐傅儿就笑了，捏了捏何卿歌的鼻子。
“我是说不过你们两个，”沐夫人扑哧笑了，“不过今后要当什么，可全要看你自己了。”
“我可是要当大将军呢。”何卿歌忽然道。神采奕奕，眼神坚定。
沐傅儿微微有些惊讶，手顿了顿，随即笑道：“为何？”
沐夫人却看了一眼沐傅儿。
“娘不是和我说过，没有镇守一方的兵权就没有绝对的安稳么？”何卿歌眼里闪过一丝光芒，“若是当了大将军，就没有人敢欺负娘和外公外婆了！”
沐傅儿心中一动，捏了捏儿子的脸，“好啊，那我可等着你当大将军咯。”
“要是给沐老先生听到这话，可就伤心了，他可是打算培养一个大学士呢。”门口一个爽朗的笑声就传了过来。
“干爹！”何卿歌笑眯眯地看着来人。
沐傅儿点点头，微微一笑，“何大哥。”
“傅儿。”何彦许久没见着她，只觉得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口，正好看见沐夫人坐在一旁，简单行了礼，上前道：“沐夫人，沐老先生可在？”
沐夫人站起来，“他出去了，有事吗？”
“家兄有请老先生一阅的信，”何彦从怀里掏出信件，又问道：“这里过的可还好？”
沐夫人笑了，“这里倒真是好地方，山清水秀，人杰地灵。”
何彦就咧嘴一笑，“如此便好。”
沐夫人微微点头，便带着信件进了房间。心里自然清楚，不过是个信件，派个得力的人送过来便好，哪有人亲自跑来跑去的。想来醉翁之意不在酒，沐夫人心中暗喜，何彦虽然不如何意，但是好在为人不错，可担大任。性情随意了些，倒也无妨。
也只有这样大度的人，方才不介意殷殷的存在吧。
再者说，殷殷姓何呢。
其中到底有什么纠葛？
沐夫人越想越觉得有戏，看着那边似乎家和万事兴的样子，笑眯眯地关了门。
“干爹，你可有给我带什么礼物？”何卿歌眼珠子轱辘一转，就往他身后看。
何彦一个抄手就拎起他，抱在手上，“最近有没有好好练武？若是有，我就有礼物。若是没有……”
“自然是有的，你且来考我吧。决计让你刮目相看。”
“就你那两下子还刮目相看呢。”
何卿歌脸色一红，又道：“你来考我一番吧，我自是大有长进。”
何彦伸手一探，被他一个转身避开了，随即一个劈腿，反守为攻，竟然是要夺何彦的势。
何彦眼眸一亮，一个转身，侧开，身子后仰，随手便点在他的肩膀上，和他一个步子不稳，跌坐在地上。
“不错，大有长进。”
何卿歌嘿嘿一笑，“娘。”
“嗯，我看着也不错。”沐傅儿笑着点点头，“倒是你干爹让着你。”
何彦微微一笑，揉了揉何卿歌的脑袋，“我倒真给你带了好东西，你猜猜是什么？”
何卿歌眼睛一亮，道：“可是铁剑？”
“原来小家伙想要铁剑，”何彦哈哈一笑，看着沐傅儿道，“傅儿，你看这小子，倒是喜欢学武，文人的风花雪月可是体会不了了。”
沐傅儿不由失笑，“文能标榜，武能成事。如此便好。今天不还带他去山顶上看了山川景色。希望能从中洞察一二。”
“我可是给娘提篮子去了。采了很多草药呢。”何卿歌立马表功。
“这么乖？”何彦眯了眯眼睛，“那你去门外看看，我给你带的是什么。”
何卿歌眼睛一亮，立刻跳了下来，一溜烟儿地往外冲了过去。
“你可就惯着他了，”沐傅儿看着他跑出去的身影，有些无奈，“每次你一来，他就开心得不得了。”
何彦就笑了，“哈哈，他还小嘛。三四岁的孩子，能懂什么。不过，我这次可是带了好东西，一匹小马，乌云踏雪。”
沐傅儿有些惊讶，“那可是名驹，”随即又笑了，“神神秘秘藏在外面，这可够他乐呵好些天了。他可是要立志当大将军呢。”
“我也给你带了，你猜猜，是什么？”何彦抿着嘴，装高深的样子。
沐傅儿想了想，道：“可是带在身上了？”
“也在外面。”何彦看了门外一眼。
沐傅儿想，该不会也是一匹马吧？
就看见何卿歌抱着一条白绒绒的东西冲了进来，“娘，有小猫！给你吧！干爹给我带了一匹大马！”
“这一路也辛苦你了，又是小猫又是小马的，挺费劲吧？”沐傅儿挺开心的样子。
何彦看着她笑，心情不由愉悦许多，“我倒是不费劲，但是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要打赏那些照顾的人。”
何卿歌就那么一丁点大，抱着条小猫，觉得十分神奇，“娘，这只猫好胖啊。”
说完还举着晃了晃。
猫就“喵”了一声，十分无奈的模样。
众人发笑。
那猫似乎恼了，纵身跳在地上，又像是弹珠一样弹向门外。
“豆腐别跑！”何卿歌慌了，连忙追了过去。
绿意葱葱，精神奕奕，像是误入人间的松树精。眼眸黑亮，流光溢彩。
“这小子，就是好动。对了，我还带了些干货和粮食过来，在这里出行不怎么方便，要是缺了什么，你便和我说，”他看了看她的气色，似乎好了许多，“最近身体可还好？”
沐傅儿笑了，“嗯，哪有那么弱不经风，在这里呆了一阵子，只觉得十分舒适。倒是你黑了许多。”
何彦就“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嘿嘿一笑，“如今正是训练新兵的时候，比较麻烦。我跟去看了，想挑一些好苗子出来。”
“人才倒也重要。这些进来再谈吧。”沐傅儿转身进了一间屋子，关上了帘子，颇为郑重地问：“最近可有什么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