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如刀，大道如锁。
十年河东十年河西，谁能想到，当年折枝西南的贵公子，天怒之下成为了阶下囚。
青凤公主不明白。
鼎盛一时的白家，如何就成了这个地步。
她不知所措，眼看着心爱的男子就要远走，心思兜兜转转跌跌撞撞，终究无路可逃，无法可循，只得去求母后。
所有孩子，当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的时候，母亲永远是最大的依靠。
然而皇后只是微微一笑，“这是男人的事，你一个女孩子，管这些做什么？”
那样的无悲无喜，无关己事。如同高高在上的石雕佛像，面容慈和，眼神无光。
“可是……母后……我喜欢白石一！”
“哼，你看沐家都没敢出声，就知道为何了吧，”皇后终于有了一丝波动，“傻孩子，喜欢有什么用？！你父皇咬紧牙关就要灭了白家，你说这么多，有什么用。再者说了，白家……势力太大了。”
“白家一直忠心耿耿，一定是父皇弄错了！我要去和父皇说！”青凤公主猛地甩开皇后就要去寻找皇帝，心里想着，白石一，你等着我，我定要让你看看天家的威严和能力。
我要救你！
皇后却站起来，反手给了她一巴掌，“胡闹！”
“母后……”她愣在原地。
就听见皇后命人退下，缓缓转身道：“忠心耿耿？皇儿你太天真了。白家是行伍出身，英武之后，常年驻守边关，形成了自己的兵法和阵势。然而即便在边关屡战屡胜，哪里比得上江南好风光。想要迁入京中，自然需要一个契机和平台，白家人于是想到联姻沐府。你可知道当年白家小姐嫁给沐天恩为妻之时，政坛里多少文人不敢置喙白家的事情，全因他们的老师是沐天恩。这比上司长官还要厉害。他们眼中，师恩是一辈子的事情，也就是说，只要白家有了沐家，在政坛上，他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可，可沐家是清贵之家，白家也并未犯错。”
“傻丫头，你且看着，这不过是你父皇的计谋，想要分立白沐二家。白家有自己的打算，你父皇可看得清清楚楚，若是让白家再和沐家更深厚一层……无异于放虎归山，你嫁给白石一，更加不可能。”
青凤公主愣住了，抓着裙摆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这么说……我一辈子……都不能嫁给他了？”
皇后摸着她的头，“嫁给他有什么好的。”
她摇摇头，红着眼眶问道：“太子哥哥，如何不去救他们？！若是太子哥哥救了他们，他们一定会感恩太子哥哥的！”
“太子？”皇后冷笑一声，“我是他母亲，还能不了解他。他没这个胆子从皇上手中抢人，更没这个能力救人，遑论救下来之后，如何掌控白家。难不成你以为太子救了白家，白家就会把兵权交给太子么？！”
青凤公主失声哭了出来。
“皇儿，这就是命。”
皇后这么说，似乎预见青凤公主和白石一永远没有未来。
只是最后的最后，她还是披着鲜红如血的嫁衣，进了白家。
青凤公主是主动请缨的。
那时候白石一正处在风雨飘摇的时候，若是皇帝给了他兵权，他就能站稳脚跟，若是皇帝弃他不用，那他还要苦苦挣扎许多年。
而在这个关键时候，青凤公主站了出来，对新皇说，皇兄，臣愿为您镇守白家。
新皇信了。
自己的亲皇姐，怎么可能不放心。
可他错了。
即便两个人朝夕相对，心里所想的，也是相距千里，所谓同床异梦，不过如是。
似乎从他重用一个内心对皇帝的决定充满质疑和愤怒的人开始，他就走向了毁灭。他不明白君臣均衡之道。满以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却不知道，这天，也是会变的。
青凤公主心里不知道白石一究竟是在想什么，但她对自己说，我嫁给他，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如此大恩，怎能害我？！
她满心满意地把白石一当做是自家人，就要匡扶社稷，辅佐君王。
可当那醉醺醺的人掀开盖头的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他眼里闪过的寒光。
她吃了一惊。这样的凶狠，似乎下一刻就是要她的命了。
“公主。”他点点头，却没有笑容。
“你不高兴娶本宫？！”青凤公主何等骄傲的人，满心的欢喜一触及白石一那厌弃的眼神，瞬间就凝成了冰，凉到心底，猛地甩开凤冠，瞪大眼睛，像是那烈火凤凰。
镶着红宝石的黄金头面在烛光下烨烨然贵不可攀，美目盈盈，漆黑的眸子里显现出两簇跳动的火焰。一身金线滚走的合欢花凤凰嫁衣，七彩的鸟羽在光下闪着异样的光泽。
她站起来，逼近一步。
袖口和裙摆上的小银铃叮叮当当闹得慌快。
这是她特意加上去的，母后嫌银铃不庄重，可她觉得，小铃铛欢快的不得了。就像她如沐春风一般的心情。
“臣，不敢。”白石一虽然醉了，却还是规规矩矩。似乎眼中的黑芒都格外清醒。
“臣？！哪有丈夫自称臣子的？！”
白石一似乎有些讥笑，“您是公主，并非一般女子。”
“公主又如何？！”青凤这才笑了，“我是看中你这个人，才决心下嫁给你，便是想和你和和美美过一生，效忠皇室，顾及百姓。既然如此，相公，你何必如此生疏拒我与千里之外呢？”说这番话，虽然前面满是大道理，不过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慌张，想着白石一小意哄哄自己。知道自己的牺牲。
“谢公主抬爱，下臣不敢。”白石一面无表情。
青凤公主一愣，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定定看着他，忽然冷笑一声，“你当你是什么东西？！给脸不要脸。父母双亡，全族亲近的不过只剩一个妹妹，若不是本宫愿意嫁你，你当你这个破落户能娶到本宫？！”
白石一脸色难看了许多，退了两步，淡淡看了她一眼，“既然如此，也不勉强公主了。”竟然抬手刺了手臂一刀，就看着鲜血溅了出来，落在了元帕上，像是一朵小小的梅花。
“你！你！你！”青凤公主气急败坏，抬起手就要给他一巴掌，他却抓着她的手，冷冷道：“公主，切莫动手。”
青凤公主抬起另一只手猛地扇向他，一巴掌清脆利落，伴随着解气的怒斥“混账奴才！你也敢斥责于我？！”无懈可击的配合。
白石一眼镜瞪大，难以相信自己被女子扇了一巴掌，却强忍着情绪却没有外露。青凤吃了一惊，有些懊悔想要弥补，却看他转身要走，不禁想到，若是沐傅儿……他定然是不舍得走的吧。两个人说不定早就……
想到这里，她脸色一红，却更加嫉恨，厉声道：“该不是将军还惦记着沐小姐吧？本宫可是听说沐小姐早就发配济南啦！就算不是被千人骑万人压的妓子，也是奴婢贱人，一副好面容成了催命符，啧啧，死了都”
话越说越难听，连这后半句还没出口，竟然被白石一猛地瞪着。
她一愣，那目光仿佛带着血气，就这么撕裂空气和光阴，向她迎面扑来，黑云压城城欲摧，似有千军万马奔腾的气势，让她腿肚子都在发软。
“你说不得她。”白石一语气平淡，却像是在命令一般，目光里一闪即逝的温柔，是青凤公主如何也渴求不到的。
她呆在那里，看着白石一缓缓走了出去。他似乎还是那个丰神俊朗的翩翩公子，背影坚定稳重，青丝温柔，宛如子夜迷离的春风。
可他们，似乎越来越远。
咫尺天涯。
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