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厢何意收到消息,心中忐忑不安却又激动万分,不知道为何提前这么许些,却满怀壮志,竟然只携了两个童儿就去寻陈子安。
陈子安这边厢正阴阴郁郁,连日来被白石一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眼见得何意来了,恨不得立刻绑了他泄愤。只是想归想,做起事来还是礼仪十足,一派大家风范。
何意心想,至少看起来,陈子安的确比白石一更像是一个贤明的郡主,亲切,冷血,手段狠戾。
白石一对“情”字太过执着,婉转不堪,不论是对心爱的人也好,对帮助自己的人也好,一句话说来,就是有些护短,所以在许多人看来,白石一太过儿女情长,也太年轻,难成大事。
可何意却不这么看。
他从年少的时候就有接触白石一,可以说与他交情相当不错。更是在白石一病困潦倒途径太原的时候尽己所能地给予了帮助。他是文臣而非武将,手中没有兵权,靠的无非就是在朝中的影响力和帝王的态度。
能有一个杀伐果断的帝王固然是好的,可是若是这个皇帝太过冷情,就像是先皇,杀鸡儆猴,居然动了沐家一脉,好不凄凉。
文人自古心比天高,命比纸薄。隐居遁世,对于不善官场和揣摩帝王心机的人来说,未尝不是最好的路子。只是如今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条路,开弓没有回头箭,再无转圜的余地了。
他看着陈子安笑眯眯的样子,心中想,却不知道这陈子安是如何想这件事情的。白石一说让陈子安相信白石一支持他,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
他微微一笑,“我此番倒是来做谁客的。”
“哦?”陈子安道,“我竟不知还有什么值得劳烦何大人单枪匹马过来的,只怕是大事吧。”
何意点点头,“算是吧。”
“哦。”陈子安淡淡喝了口茶,并不十分在意。
何意眼见他这么淡淡的,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却也按捺下自己的急切,“我初来宝地,身子有些乏了,不知陈大人可愿接待一二?”
陈子安有些惊讶,何意这是故意吊胃口?只是,既然他都不急,自己急什么。
何意心中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到汴梁的消息传过来,你就知道厉害了。
喝酒听乐这种事情何意没少做,如今心中有底,在别人的地盘,更是潇洒从容。
白石一听说何意赖在陈子安那里,就知道所为何事了,道:“且道龙体有恙。将消息传过去吧!”
“主公,这……何大人会不会有危险?”
“放心吧,何意只怕打定主意不是去做说客,可是要去做狐狸的了。岂不闻狐假虎威,他倒是自尊自爱得很呢。”白石一虽然这么说,却是笑得开怀,想来也是十分赞同何意这番的。
陈子安一听到龙体微恙,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含义。
心底恨不得冲过汴梁把白石一卸成十八块。
“时无英雄竟使竖子成名!”陈子安猛地一拍桌子,“黄口小儿,也敢要挟于我?!”
可是发脾气归发脾气,纠结了许久,陈子安还是乖乖地去找何意。
何意此时正在听歌姬唱清平乐,眉眼淡淡,看不出喜乐。面前摆着的一盘棋局,黑白分明。
“何大人。”
“陈大人,许久不见,”何意欠了欠身,站起来行了同僚礼,“今日可是有兴趣与何某对弈一番?”
陈子安摆摆手,脸色虽然笑着,可是却隐隐透着一丝狠戾,“听说陛下的身体……”
“不敢妄议。”何意推辞道,却是一脸得瑟。
“明人不说暗话,何大人来找我,想必也是因为这事吧。”
何意笑了,“在下只是过来蹭吃蹭住,蹭吃蹭住。”说完,还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
陈子安脸都黑了。
这个何意未免……
“对了,我上回听白王爷说,公主的黄金笼子还差那么一只鹦鹉,听说贵公子有一只白鹦鹉甚是聪慧,不知可否学人语,通人情。”
何意顿了顿,定定看着何意,只觉得这种好事,怎么可能落在自己身上。何意的意思竟然是准备支持倾城公主下嫁给自己的儿子。皇帝换了之后的事情先不管,如今福王是皇帝,倾城公主是他唯一的女儿,若是没有皇子上位……皇太女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啊!这样的话,若是倾城公主殆了,驸马岂不是……
陈子安是越想好处越多。只是谁都知道,倾城公主是铁定要嫁给白石一的了……莫非真因为沐傅儿那个女人,白石一就非君不娶了?!怎么想都觉得诡异,难不成自己会被推上去做替罪羊。
“无他,只是白王爷最近急着找一个人,所以……需要有担当有能力的人主持大局,眼下看来,陈大人无疑是最佳人选。若是没有什么异议,今个就请封河洛王,镇守洛阳一带,如何?”
陈子安差点连眼都要瞪出来了,这等好事,白石一怎么可能顾忌自己?!
莫不是上京受封的时候出些叉子……
或者说,陛下已经不行了,若是能揭开这件事……自己当真就打不过他了么?!
被玩弄于鼓掌之中的人,不知道是谁呢。
陈子安脸色回转,自然是笑意盈盈地道:“如此,还劳王爷费心了,在下定当竭尽所能,辅佐皇室。”
“您这话要和王爷说,陈大人,可有兴趣对弈一局?”何意指了指棋局。
“不了不了。在下还有要事要办。”陈子安摆摆手,自己还急着去商议,顺便也要和自己的儿子交代清楚,尚了公主,可是个重头戏。
何意微微一笑,“如此,就不叨扰陈大人了。在下呆的久了,也想去看看自家兄弟了。”
“何大人兄弟情深,一文一武,令人叹服。”
两指夹着一颗白子,落了下去,却是彻底封死了黑子的路,眼看山穷水尽疑无路,却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以弱者之态,请君入瓮来。
这边厢何意和白石一设计拖住陈子安,最好是诱他入汴梁,设计杀之。
那边厢陈子安更是想尽办法,就担心去了汴梁回不来,心想,既然儿子要尚公主,不如顺道也替自己领了旨意,免了自己的苦。
只是不知道皇帝到底是怎么了。
若是真的身体不好了,可能就这么去了……那白石一怎么可能让自己儿子尚公主,这不是给着自己话柄,驸马杀叛军可比臣子杀驸马顺着常理。
白石一怎么可能这么冒进。
只是……
皇帝身边的探子都没了消息,难不成被白石一软禁了?!
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倒是动作快。
居然连封王都能做到……
陈子安心中满是一股酸味,只恨当年自己下错了决定,后来又迟迟疑疑,没有表态,不如白石一来的坚决。这才让白石一夺了先机。想来白石一不过是一个籍着祖荫又有幸得了军功的人,得到三分之二兵权,想来其中许多人并不服他。如今白石一不是为了那个女人不娶公主了,他倒要翻出一场风浪来,方才不负自己这多年来的筹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