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姨母经常给我做这些小糕点，”沐傅儿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自己的心情，“前些时候父亲带我去拜祭姨夫姨母的时候，看见长满了莹莹绿草。想来姨母这样的好人，下一世必然投胎安稳人家，所以才有了这样的后景。”
白石一点点头，也有几分触景伤情，“母亲的双手梅花小篆，也只有你能得到其中精髓。”说道这里，却是淡淡一笑，“石美学了这些久，偏偏学不出什么来。连其中的规则都不能模仿。”
白石美自然会意，辩解道：“双手梅花小篆哪里是人人都能模仿的，且不说其中的风流意境，便是那双手执笔的难度，天朝上下，能说自己擅长双手的又有几个？！这就是缘分嘛。”
沐傅儿就笑了，“双手梅花小篆是姨母多年心血的结晶，哪里是那样普通的东西。”
白石美抹了抹眼泪，欣喜道，“母亲生祭的那天，我想用双手梅花小篆为她写赋，可是学艺不精，可是有傅儿在，如今是不用愁了。”
沐傅儿心中一动，算起来白夫人和自家母亲同是嫡亲姊妹，母亲的画，白夫人的字，俱是出了名的，“我且回去请母亲作画，想来母亲也是极为思念姨母，母亲的画，姨母的字，自幼便是相辅相成，宛如阳春白雪，能有这番表示，只怕是求之不得。”
“姨母的画，母亲的字……”白石一点点头，“你有心了。”
“姨母对我那样好，我怎敢忘。”
白石一眼里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芒，像是一片深藏金乌的海。这样的眼光，无端端让人感觉害怕。她不惧怕横刀立马于千军之上，却唯独惧怕这种难以掌控的心思诡谲。
“那你别把我给忘了就好。”白石一忽然笑了。
沐傅儿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究竟是如何，却还是硬着头皮笑了笑，“表哥，你和石美对我素来都是好的。”
白石一却不作声。
沐傅儿最大的弱点就是长情。太过善良和煦，有时候会失去主心。这样照顾他人情绪的人，始终活在痛苦中，太大的压力和迁就，往往容易迷失自己。
没有主见，却又固执。
这样的人最是难办。
你舍不得训她，却又无可奈何。
入筵席所的时候，沐傅儿并没有那般挑剔，虽然桌上都摆着她喜欢吃的，她却只是就近尝了几筷子。
白石一眼前摆着一盘鹿炙脍，可她却一筷子都每动。
沐傅儿喜欢吃鲈鱼脍，鹿炙脍，但是却挑剔得很。切得细细的肉片要做的十分精致，摆着好看，尝起来更不能有腥味，口感更是喜欢软滑中带着嚼劲的，香气芬馥，外焦里嫩最好。
“怎么不尝尝这牛腩？”白石一给她夹了一筷子。
“嗯，明明有紫苏的香气，却吃不出紫苏的辣味来，”沐傅儿微微一笑，“口感也是极好的。”
白石一就笑了，“这是自然，先用小火慢慢炖，直把那牛肉炖烂了，味道全部进去了，这才拿出来用紫苏染染香气，里面可是放了二十多种香料呢。”
沐傅儿点点头，“的确味道与众不同，想来是祖传的做法吧，魏晋南北朝的时候喜欢这样小火细细炖着牛腩，牛肉松而不烂，牛筋微韧，老少皆宜。”
“只是那时候可没这么多讲究，酱料也就是放那么几种罢了，”白石一也尝了一筷子，“可是纯粹也有纯粹的好处，至少牛肉的味道比较直接，不像这样，完全是在吃香料，借着牛肉的口感卖弄罢了。”
沐傅儿就笑了，“这个说得好极了。”
白石美给她倒了一杯酒，“傅儿，你且尝尝这梨花酿。”
“这个……”沐傅儿眼睛一亮，笑道，“可是当年我们一起埋下去的？”
“正是！”白石美拍了拍手，目光有些闪烁，“我们从古书上抄下来的方子，一放，就是十年了啊……”
沐傅儿也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口中酒分外沧桑，似乎见证着白府的十年来的巨变，不由得一仰而尽。
视线却模糊起来。
“这……”沐傅儿有些不知所措，自己的酒量何时这么差？
白石美夫妇的脸色有些难看，白石美拖着他先出去了，白石一则缓缓抱起睡过去的美人，目光晦明难辨。
“你……”沐傅儿终于懂了，脸色十分难看，“你给我下药了？！”
想要生气，却迷迷糊糊地生不来气，整个人像是起床气的时候，一只打瞌睡的小猫。就算瞪人，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傅儿，我约你来，当真是要谈耶罗的事情……”
沐傅儿只记得他这么说，随即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中。
黑甜乡。噬魂堡。
“这样真的好吗？”
“你可千万别告诉何彦了！”白石美瞪了一眼自家夫君，老老实实的模样做这种帮凶倒真是怪可怜的，“这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可要看着沐小姐嫁给那个莽汉了！草原是什么环境，冬天冷的要死，夏天晒得要命，除了环境恶劣不说，傅儿真要过去那就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游牧人的地盘，傅儿能挣扎什么？！”
“可是……”
白石美自从知道沐傅儿为她做的牺牲，心性也发生了巨变，脾气也泼辣了一些，遇上沐傅儿的事情就像是爆竹，好不容易平心静气下来道：“夫君，若是耶罗来求亲，陛下必然是会同意的……他本就想打压哥哥，却不得其法……”
“可是，沐小姐她……”
“傅儿是长情的人，和我哥十几年的感情，怎么可能说没了就没了？！”白石美定了定心神，眉眼坚定，“若是和那粗人回了草原……且不说吃不吃得惯，能不能放下这些奢华……便是一个人独在异乡为异客，何等的荒凉。她本就不是王昭君那类没了办法的人物，她是天朝贵女啊！若不是因为有那个孩子的羁绊，谁会去草原……”
“可……”他还想说些什么。
“别可是了，做都做了，还能怎样。再者说了，是何彦带傅儿逃出来的，何大人那样重情义的人，怎么会被世俗所拘束，定然是傅儿也呆不下去了，这才和何大人一起走的……况且……何大人和我哥哥设计杀了耶罗的哥哥——也就是天谷可汗，你觉得，傅儿回去，还能快活么？！”白石美脸色深沉。
她夫君显然被这个最大的事实打败了，点点头道：“的确，长痛不如短痛，早点出来，也许是好事情。”
成亲之前白石美柔柔弱弱，反倒是这个夫君出身边疆，白石一还担心白石美受欺负，谁想到这男子却是极其好的，成亲之后事事依着白石美来，并不是那种不能屈的硬骨头，白石美得了便宜，自然卖乖起来。
想来这世间的感情便是如此，因为爱，所以愿意迁就。也因为爱，所以不得不出手。
以爱为名，凌驾于意愿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