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了?”白石一坐在床头,似乎一夜没睡好。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青色,带着浓烈的孤独和忧郁。
沐傅儿坐起身,没和他说话。
“洗把脸,我让人做了清粥给你做早餐,还有你喜欢的酱鸭子肉。”他站起身,微微一笑,看着她有些迷迷糊糊地站起身。
沐傅儿顿了顿,看着那铜脸盆,似是有些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沉默了,忽然一阵震动,她眉心一蹙,竟然是在马车上!
她看着白石一,眉头紧锁,竟是一瞬间就清醒过来。
“我记得你从小就喜欢吃这酱鸭子,”白石一温柔地伸出手,“那时候你早上天天闹着要吃它,结果姑父说太咸了对身体不好,让你喝清粥养生。”
她看了桌子一眼,小小的木桌子,似是带着香气,上面用青玉做的碗盛着带着清新香气的白粥。白玉碟子里盛着深褐色的
她看了一眼,洗漱一番,又坐了回来。
“不想吃?”
她没有说话,径直缩了回去,又闭上了眼睛。
“罢了,”白石一黑了脸,“你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难不成如今你成了息夫人,我倒是楚王了?!”
可沐傅儿仍旧背对着他,不声不响。
“好好好,你若是当真不肯和我说话,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多久!”白石一颇有些目眦尽裂的暴怒。
白石一猛地摔帘而去。
沐傅儿缓缓直起身子,看着那张朴素的小桌子和白玉碟子,忽然心酸起来。
再无可能了吧。
明明再无可能了啊……
为什么就不能迁就,不能顺应一下呢?
也许因为她的确深爱过这个男人。所以才格外难以释怀,反而不知道如何面对。
对于熟悉的人想要装作陌生,唯有不说话。
否则,这样了解你,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女子的爱情大多如此,激烈而热忱。她曾将一门心思都给了你,你辜负了,花开一期,便也如此,凋谢不再。
吃了苦,遇了恨,如今相遇,却不见亲爱,叫她如何欢喜。
人为爱而生,为爱而活,为爱而死。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她深吸了一口气。
殷殷,现在还好吧。
没有自己,他也许就会成长的更快一些。可是,她宁愿他永远是怀里长不大的孩子,眉目含笑,嗲声嗲气地撒着娇。
半晌,忽然有人掀开帘子,送进来一个孩子。
沐沐。
他吃的正饱,有些百无聊赖地吐泡泡,一看见沐傅儿,就兴奋起来。
“啊!啊!”他叫着,手脚乱动,很开心的想要和她闹。
她忽然想起殷殷带着点小嫉妒地去戳破沐沐的泡泡,嘟着嘴,倒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两个宝贝一样的儿子……
今后,若是对立……
她简直不敢想象。
这样疼沐沐的殷殷,当真能下手么?
若是下了狠心,那得受了多少次伤害。
而沐沐呢,他还这么小,可还记得那个喜欢他的小哥哥,可还记得那个,喜欢戳他脸蛋的殷殷。
她忽然心酸得很,看着小儿子不懂事的笑得开心,就像心都要碎了一样。
她何尝不心痛。当她说把小儿子留给白石一的时候,心简直就在滴血。
这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可她也知道,这是白石一的亲生儿子,跟着白石一,不管怎样,都比留在草原好。
留在草原,他就是白石一耻辱的象征。
敌人的孩子。天子的孩子。
有时候就在一念之差。
在天朝,他是尊贵的皇子,万众敬仰。
在草原,他可能是个永远都没有父亲的孩子。
哪怕耶罗视他为己出。
可他永远没有地位——一个位阶高的奴隶罢了。
她心疼着,却也无可奈何。
如今,是天意让沐沐回来吧。
她当初犯下了孽,得了这个孩子,注定就要负责。
哪怕死。
她忽然生出了满腔的无奈和不甘。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也许……也许白石一就不会来了!
可她却又听到另一个声音说,你不过是作为一个奴隶,作为一个交易的物品。耶罗保护不了你。他们全都不认同你!
你还是那个当初落魄的奴隶!
她看着自己,决口不想承认。
她宁愿自己还是那个忙得外焦里嫩的女官。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白石一对她当真是用了心的。
哪怕是耶罗,都只觉得她是个厉害的女人的时候,白石一却明白了,她那惶恐不安的心。
自古文人最怕不受重用,有才华又无所依傍的人更是如此。
哪怕是女子,都想要求一名声来保护自我。
她亦然。
做官,不就是为了这个么。
白石一知道,就给了她。
耶罗却把她放在这样对等的位置,看着她,守着她。
她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这样的认识,害怕这样的清醒。
她忽然明白了父亲的话,难得糊涂。
可她仍旧开不了口。
落花满泪眼,不共楚王言。哪怕楚王的情义再丰盛,她也无法接受。
至少她比息夫人好一些。
她的父母尚在,她的丈夫,还活得这样尊严。
可是,一女竟然配二夫……
她心中那种耻辱的感觉越发明显。她分明知道自己深爱着耶罗,却在白石一的布局中无法自拔。大概遇上这样的人,本身就是一种劫难。似乎从那日,她在江南的烟雨里,就注定了这场缠绵不断的温柔厮杀。
若是当年,当年他未曾负她,今年的光景,如何会是这般。她不敢再想,抱着沐沐泪如雨下。
若是没有这场战事该多好。
她和耶罗,就这么安安稳稳过日子多好。
哪怕漂泊,哪怕无定,哪怕寒冷饥饿,狼群鹰隼。可她仍旧是快活的。
她宁可闭上眼,闭上嘴,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说,也想要换来这团聚的安宁。
可她也知道,希望渺茫。她期待着,期待着他打了大胜仗,像是往日一般,骑着高头骏马,意气风发地来救她。
耶罗,你可愿意再来一次,就像当年,那样。
要把她从牢笼中解放。
她满怀期待。满心满意,只盼着他,只盼着那个家。
她知道自己惹了很多麻烦,也知道白石一的情义,可她仍旧不能放下。
也许一个家,早就超脱了这世间的羁绊,所谓的知己,所谓的恩义,所谓的旧情。它早已用爱情的名义,在爱情之上。让她心甘情愿,再不能分离。
无法摆脱的。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