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罗这趟走的倒是有些情意绵绵。
总归是有了家的人，心情与旁日不可等同而语。
他原本留着平贺守在沐傅儿身边，沐傅儿坚决不受。傅儿的性子如何，他自然十分清楚，强留不得，便命暗卫护着，和平贺一起出征。
不得不说，和平贺一起出征，心里的把握就大一些。平贺为人十分沉稳，粮草供应等后备，有他无忧。更有，他们出生入死多年，之间的信任和配合早已不是寻常人能了解的。
沐傅儿带着殷殷在草原里，闲来无事也是看书练功，甚至沐傅儿也跟着殷殷学了一两招。若不是小孩吵得厉害，只怕还能更闲些。
她从前想，小孩都是这个模样，肉滚滚的，哪有什么不同。直到有了殷殷，才觉得，的确是不一样的。每个孩子在母亲的心中都是独一无二，任凭这世界怎样无情，她都觉得，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哪怕他目不能视，口不能说，但他就是他，血脉相连，独一无二。
沐傅儿抱着沐沐，站在夕阳下看殷殷练剑。
她看不懂有什么好坏，只觉得儿子这模样格外认真，甚是讨喜。
只是没了耶罗，问题也来了。
殷殷的父亲出征，那些小孩见没了大人，对殷殷有些歧视。殷殷本就生得十分骄傲，这个看不起，那个看不上的样子，偏偏装成一副温婉公子哥的模样，让人有气没处撒。
在许多女孩子偷偷看他寻他说话之后，问题爆发了。
一个外来的小鬼，身量没几斤肉，还敢这么嚣张。
她本在耶罗的庇护下不知道这般，只是有一回看见殷殷脸上带了伤，这才引起了重视。她偷偷跟着，远远就看见她心爱的大儿子，竟然主动去找人打架！
沐傅儿几乎眼睛都要瞪大了。
从前殷殷最是不屑这种打架的行为，总觉得是小孩儿的把戏，如今竟然主动挑战，只怕是吃了亏。
殷殷底子还是和耶罗一样的霸道，不肯吃亏。睚眦必报的模样，让她极为担心。偏偏他生得一副好性子，大概是沐天恩学的，举手投足间都是一股子的世家公子范，性子坚忍，偏偏是个记仇的。
沐傅儿头都快大了。
就看着殷殷先是挑起了战斗，然后再一群小孩子的追逐下，跨过一个草坝，就在这时候，草坝忽然陷下去，身后的两三个人全都掉了进去，还有几个闪躲及时的，却被周围的细线绊了脚。
颇有些叫苦不已的感觉。
沐傅儿心里想的可不是顽童可爱，而是当年的陈子安。
何其相似，自命风流，却生得睚眦必报，手段狠辣，不以君子之道治人。
她浑身发冷，就看着殷殷跑在她面前，尴尬地停了下来。
他的小脸潮红，带着陌生的表情，像是羞愧，又像是不快。或者说，恼羞成怒？！
都不是。
沐傅儿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道：“跟我回去。”
他看了身后一眼，乖乖跟着回去了。
回到毡包，沐傅儿也怪他，反而让他坐下。
“你可知道陈子安？”
“儿子知道，”他点点头，心中稍一迟疑，答道，“陈子安乃叛军之首。性子狠辣，有小计而无远谋，因此兵败。”
“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时候，能成一方豪杰的人，哪个真正是庸才，哪个不是自命天子，风流无比？当今世人，文不比陈子安，武不比白石一，手段二字，贵在长远。”
殷殷脸色微暗，“儿知道了。”
“你不知道，”沐傅儿难得冷下了脸，“我今个看到你怎么还击人家了，竟然用这样的办法，真给为娘丢脸！”
殷殷脸色一红，却问到：“阿娘会怎么办？”
“我若是你，必然寻一处陷阱，引得一人掉下去后，你去救他。此人绝对要在圈子里说得上话，然后他感念你的恩德，必然对你有好感，若你真的有本事，那些对你有好感的人就会自然而然地心悦诚服。不战而屈人之兵，你可明白其中的意思？”
殷殷脸色大红，连忙跪地道：“儿子错了！目光短浅，急于求成，险些坏了性子！”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你如今也大了，我旁的不能教导你，唯有动心忍性，计谋长远，才是出路。以武胜人，固然有用，然而当武功不行的时候，切莫寻那些子邪门歪道，败坏自身名堂，倒不如假以时日，以己之长，攻人之短。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为政之道，亦要服众。”沐傅儿叹了口气，“草原这地方，我知道武力重要，可你需要知道，用武力征服的，不过是你的俘虏，只有用脑袋征服的，才能为你所用。君王制衡，你都学到哪里去了？！”眉眼一挑，竟是一脸嫌弃的模样。
殷殷委屈地道：“人家这不是刚到嘛，不习惯，不习惯。”
“下次你再去，可知道怎么做了？”沐傅儿点了点他的脑袋。
“知道啦！娘自从有了弟弟，就对人家凶巴巴了……”殷殷撇撇嘴，有些小咒怨地戳了戳沐沐的脸蛋。
“这是谁说要好好照顾弟弟的，如今竟然吃起小孩的醋来了，你是长子，不对你严格要求，对谁严格？以后这个家可都要靠你了呢，”沐傅儿扑哧笑了，“再说了，这样的话给你弟弟听见了，等他长大了，看他笑不笑话你。”
殷殷嘿嘿一笑，“他不敢。”随即掐了掐小孩的脸，大概是戾气重了些，惹得小孩就哭了。
沐傅儿有些语塞，看了看小儿子，“哪有你这么霸道的。”
“人家哪有嘛~”殷殷恬着脸，就要往沐傅儿怀里蹭。
沐傅儿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果然大儿子跟着自己久了，撒娇都有个小姑娘的模样，“我看我原是生错了，就该生个小姑娘，嗯，就是这么撒娇的。”
殷殷脸色一卡，随即带着怨气道：“阿娘——”
沐沐许是知道殷殷被话噎着了，也跟着哈哈哈哈地笑起来，小嘴巴吐着泡泡，殷殷就坏心眼地拿糖条戳破，两人就这样玩起来，沐傅儿忽然觉得，她的孩子是这样的可爱。
若是有一年，真要她为这两个孩子送命，她也是愿意的。
她心里这样想，目光又柔和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