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城
“皇后娘娘。”箫声隔着轿帘躬身禀告:“天色已晚,还是休息一夜再行启程。”
“嗯。”李歆若在侍女的掺扶下走出九鸾香车,头戴斗笠,无法窥探其容貌。
“臣苏州知府携苏州大小官员恭迎皇后娘娘凤驾。”大大小小的官员跪了一地,李歆若隔着锦纱也看到一地的人头,黑压压一片。
“平身!”李歆若声音不高,却带着与生俱来的清扬华贵。
莲步轻移,李歆若黛眉微扬,抬眸打量着眼前的苏州行宫,这里本是前中吴的皇宫,精巧绝伦,陈设复古,如今却改建成苏州行宫,仅供北齐皇族往来居住。
“启禀娘娘,苏州行宫已然整理完毕,恭迎娘娘入住。”苏州知府正欲上前一步,见箫声一脸冷意,随开口请命。
“嗯。”李歆若言语淡淡,自己率一万云骑攻破苏州的生死之战,似乎才刚刚结束。
而今自己却以北齐皇后的身份,堂而皇之的住进这里,白云苍狗,世事难料。
一进内殿,李歆若随即摘去斗笠,打量着四周的清清素壁,冷冷清辉,再不见一丝当日中吴风采。
“娘娘早些休息,臣现行告退。”箫声仍旧低眉,向着李歆若躬身道。
“箫声,”李歆若翩然回眸,周身却透出一丝谨慎:“今夜多家小心。”
“是!”箫声领命离开,前去部署人手。
中吴被灭,虽已近两载,但是身在中吴皇城,不得不更加谨小慎微。
“歆若!”好浮夸的声音,欧阳清风进殿顺手搭上李歆若的肩膀。
“本宫今日心情不错,不知欧阳公子可否赏脸小酌一杯啊?”每个人都有死穴,欧阳清风的死穴便是饮酒。
“不了。”欧阳清风急忙否决,转而从背后拿出药碗:“我是来督促你喝药的。”
“药我会喝,不用你督促。”李歆若端起药碗,连黛眉都不曾皱一下,尽数饮下。
“还有什么事?直说。”从欧阳清风进门的那一刻起,李歆若便知道欧阳清风有话要说。
这一路上欧阳清风都是寡言少语,言辞闪烁,让李歆若颇为诧异。
“年关已近,我要回家了。”片刻之后,欧阳清风终于冒出这么一句。
“所以呢?”李歆若没由得翻了个白眼,不然怎么样,还想去跟着自己去北齐蹭吃蹭喝啊?
“就是向你辞行啊!”欧阳清风急忙转身,李歆若突然觉得有些不对,欧阳清风出门之前又加了句:“如果李宸若伤害了你,你会如何?”
“不会如何。”李歆若的眉宇间散发出一阵清冷,颇有些李宸若的神韵:“因为我知道,皇兄心中必然也不好受。”
“如此,告辞。”欧阳清风走的很快,快的李歆若并未看清欧阳清风的欲言又止、隐隐不忍。
已过子时,窗前竹影横斜,冷月如钩,李歆若躺在床榻之上,久久无法入眠。
刘氏一族,已然容不下皇兄,再加之母妃未死,李歆若总是隐隐的感觉到,将来的局势会越来越复杂。
但是刚才欧阳清风之言,李歆若并未放在心中,因为无所畏惧,所以不会担忧,信任便无所谓伤害。
突然间,李歆若嗅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与殿内陈设所散发出来的檀木香极为相似,很难分辨。
李歆若屏住呼吸,故作假寐,不一会儿,却听见屋内有轻微的声响,内殿竟有暗道。
黑夜沉暗,亮剑而出,剑身上的寒光泛着冷冷清辉,杀手布履轻盈,缓缓靠近李歆若。
“唰!”来人用尽全力砍向床榻,却发现已然不见了李歆若的踪影。
迅速转身,果然看到一双杀气逼人的眸正看着自己。
“哼!”来人并未气馁,直接挥起手中的刀向着李歆若刺去,刀刀致命,且并无后招,大有同归于尽之意。
李歆若转身闪过,随即变了招数,夺过来人手中的剑转手刺进来人腹中。
“动手!”没想到此人临死之际,紧紧抱住李歆若不放,厉声吼道。
很快李歆若变嗅到了浓烈的火药味,回眸怒视着眼前之人。
“李歆若,我就要为我中吴独孤氏陪葬,”来人双眸血红,死死的扣住李歆若,手中仿佛有千钧之力。
来不及任何犹豫,李歆若挥起手中的刀将刺客的双臂齐齐砍下,用尽全力冲向殿外。
“皇后娘娘。”箫声在外听到了打斗声,急忙闯入殿中,尚未弄清状况,却也嗅到了火药味。
“走!”李歆若厉声斥道,即使胸口已经有了血渍,但还是用尽全力奔向殿外。
“彭!”地动山摇,土崩瓦解,眼前的宫殿瞬间被夷为平地。
“皇后娘娘。”风扬的尘土溅了众人一身,个个灰头土脸,眼睛都无法睁开,却还是急着上前。
北齐皇后若命丧于此,五千铁骑万死难辞其咎。
宫殿倒塌的一瞬,一抹碧色的身影从宫殿中跃出,转而立即想要回身,却发现宫殿早已无门可进。
“箫声。”李歆若的声音划破整个天际,众人也明白了几分,赶紧上前用身边所能用的任何工具,刨开残垣断壁。
整整两个时辰,众人都在不停的挥动着手中的刀剑,没有一个想要停止。
“萧将军在这里。”士卒一声疾呼,众人纷纷围了过去,并自觉为李歆若让出一条道。
“箫声。”李歆若的声音很是嘶哑,快步冲到人去之中,却在靠近的那一刻有了些迟疑。
整个人已然面目全非、血肉模糊,若不是凭着这一套官袍,任谁也无法辨认出眼前这个面目狰狞的男子便是英姿飒爽的左骑将军、当朝驸马——箫声。
“箫声。”李歆若几乎是歇斯底里的吼出:“颜颖还在等你,你们的孩子还未出生,你怎么可以……”
声音越来越小,直至毫无声息。
“请皇后娘娘节哀。”众将领齐齐跪地,众人面上皆是一片伤痛。
节哀?
李歆若的嘴角略有笑痕,却全无笑意,眸中尽是无限的悲痛与愧疚……
其实该死的人,是自己,当时是箫声用以身犯险,为自己取得了最后的逃生时间,箫声本不必死的。
“回宫!”李歆若看着东方正缓缓升起的旭日,却再无一丝暖意。
北齐 御书房
祈颜泽周身散发着让铺天盖地的怒意,深邃的眸却无法窥视其中的情愫。
“对不起。”李歆若静静的跪在殿中,朱唇微启,却不知能说些什么。
“不是你的错。”祈颜泽的声音低沉浑厚,语意间带着不易察觉的忧伤。
“皇兄。”这声音是……祈颜颖?
“公主,陛下有令,不见任何人。”强栋极力劝阻,争执的声音殿中听得分明。
“强栋,让公主进来。”话音落时,祈颜泽强打着精神,强笑着看着殿门。
“皇兄,箫声呢?”祈颜颖进殿,怀孕已近八月,大腹便便,步伐却很快,上前躬身行礼开口询问。
“箫声另有政事,暂时无法返朝。”祈颜泽眸光错开祈颜颖,落在别处。
“你骗人!”祈颜颖上前一步,扬声质问:“你曾经答应过我,箫声接皇嫂回宫之后,便让他留在临淄,直到我产下腹中胎儿……”
“颜颖,切勿情绪起落,对胎儿不好。”几句话而已,祈颜颖已是气喘吁吁,李歆若开口劝慰。
“皇嫂,你告诉我,箫声去了哪里?”祈颜颖见祈颜泽始终言辞闪烁,转而询问李歆若。
“颜颖。”李歆若抬眸对上祈颜颖眼中的急切:“无论他去了哪,他都不希望你为他如此忧心。”
“皇嫂,箫声是不是死了?”祈颜颖突然出口,李歆若眸中滑过一丝惊讶,早知道这消息瞒不了多久,可祈颜颖又怎会这么快得知?
“不说话,你们都不说话,”祈颜颖向后退了几步,生生笑出了声。
“颜颖……”祈颜泽起身快步走下,祈颜颖却错过祈颜泽,眸光直直的看向李歆若:“皇嫂,箫声、是怎么死的?”
“为了救我。”李歆若没有任何隐瞒,也不想隐瞒:“本该死的人是我。”
“哈哈哈……”祈颜颖听闻此言,更是放声大笑,甚至连眼底都有了泪花。
“颜颖。”祈颜泽再次上前,伸手扶住祈颜颖,剑眉紧蹙。
“皇兄。”祈颜颖抬眉对上祈颜泽:“你知道吗?箫声临走之前,亲口告诉我:士为知己者死,今日的所有,我本不该怨恨,可箫声是我的夫君,我如何能不恨?”
“颜颖。”突然,祈颜颖的锦衣之上,晕开了一大片血红,随即越来越深。
“太医,传太医。”祈颜泽抱起祈颜颖,厉声斥道,一时间慌乱的不知所措。
整整一天一夜,无数人从御书房,进进出出,一盆一盆的血水从屋内端出,但却始终不见孩子出生。
“娘娘,喝口水吧。”莺歌上前,递给李歆若一本暖茶,李歆若却并未理会。
“歆若。”祈颜泽从莺歌手中接过暖差,不由分说的塞到李歆若手中:“喝下去。”
“嗯。”李歆若没再拒绝,接过茶杯,稍稍暖了下手,尽数饮下。
“娘娘,你不能进去。”李歆若循声望去,却见拓跋玉挣开宫人的阻拦,大腹便便的走了进来。
记得她与颜颖怀孕的时间相差无几,有孕在身,血光相冲,本不该来此。
“你来这做什么,出去。”祈颜泽本来就对拓跋玉没什么好感,何况现今正是敏感时分。
“臣妾来看往公主,”拓跋玉脸色苍白,话音轻昵,倒叫人生出一分怜惜:“驸马刚走,公主又恰逢难产,臣妾又怎么能不忧心?”
话语间,还略带责备的看了李歆若一眼。
驸马刚走?
李歆若略带惊愕的看向拓跋玉,随即化为无尽的怒意,原来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