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芯蕊望着窗棂外的淡月默默出神,神情静而幽远。
闽皓扬则站在身后不远不近的望着她,彻黑如夜的眸中无言诉说着什么。
他仿佛曾经在寻找什么东西,一抬头的时候,在这一刻知道了是什么,又隔得如此之近。原来总有些空洞的心中忽然被填的毫无空隙,就像他现在举目所能望到那渐没的暮云都落在了心里,刹那的温暖和幽宁。
闵皓扬走近白芯蕊,在后面怀抱住她,轻声呢喃道,“芯蕊。”声音缱绻,脸上神色带着说不出的静谧温柔。
白芯蕊不回眸,也不乱动,只定睛看着窗外的夜下如水冰凉,明月清光,高台烛火,似在竞相闪烁着各自的光芒,谁也不甘示弱。依稀可见一株苍老的梧桐伫立在视线不远处,树叶潇潇,暗影婆娑,虽是伟岸参天,却分外孤独。
“你莫非要降罪于那位知府石逸渊?”一字一句,唇间轻吐,静的仿佛沉在夜色里,顿时融成一滴夜露,蜻蜓点水在浸了墨色的梧桐叶上。
闵皓扬自她的肩膀脱离,慢慢直起身子,双臂依旧环绕着她不盈一握的纤腰。他听罢白芯蕊的言语,眸子闪闪,眼底锋芒浅露,目光凌厉得似欲直视人心。
“你方才为何拦我?”声音很轻,隐着些许薄怨,但被更多的柔情似水所掩埋。
白芯蕊款款回眸,挣脱开他的手臂。她紧紧地望住闵皓扬,目光渐渐深邃下去,话语低沉较真,“我觉得那位知府不似贪戾之人,倘若你要问罪于他,还是要好好调查一番才是。”
闵皓扬伸手扶起白芯蕊,瞳眼黑深,盯着她的眼睛,“你怎会这般看好他?”
白芯蕊伏在他的怀里,脸颊贴在他的衣襟上,静静倾听着他的心跳,“不过直觉,我感觉他不一定是个清官,但应对此事无什么关联。”
“即使他不曾参与此事,身为上级,亦逃脱不了干系。”闵皓扬眼神中闪耀着异样的光华,颜色流转,忽暗忽明间,仿若闪烁不停的湖波,让人看不明朗的深邃中暗藏几道骤然犀利的锋芒。
白芯蕊知事情的利害,牵一发可动全身,县丞虽小,但极有可能牵出什么朝廷重臣。闵皓扬不过想揪出魑魅魍魉,其内败絮,可如此一查下去,臣心必定大乱。
她伏在闵皓扬的胸口,淡淡一笑,眸子瞥开平静地看着眼前月色,声音如夜幽远,“先莫要管那些了。”
她慢慢闭着眼,月光照在身上,那清凉如水的银泽抚在肌肤上,如闵皓扬的手指一般温暖入心。窗外不远处的水池迎风传来了阵阵柳叶兰花的清新香气,融着她身上的淡香,萦绕鼻间时闻得几乎快要沉迷。
闵皓扬则垂眸凝视着她,目光深邃专注,好似要直直望入她的灵魂。他便这般久久地望着,突然眸光一动,唇间轻轻吐露出极柔两字,“芯蕊。”
白芯蕊被那飘渺的声音惊醒了神,抬眸视他,却瞬间沦陷在他的眼瞳之中,那眼神里隐隐流动着清澈似水的波纹,荡涤着内心最深底的一方干涸。
闵皓扬专注看她,抹抹情愫落在眼底,气息微拂时仿佛含着笑意。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极浅的喘息,闵皓扬俯身覆上白芯蕊的樱唇,轻声诱惑地呢喃:“芯蕊……”低沉暗哑的嗓音,柔得似水,软得似风,不经意听入耳中,瞬间塌陷了内心所有的围墙。
白芯蕊潋滟的凤眸里一时迷乱,任由他的霸占。
满室弥漫起压抑靡乱的嘤咛声,一声一声向着夜色散播开来,宛如碧波里的红莲,一朵接一朵绽放,开得妖艳,美得耀目,闻得沁心。伴着妖娆的烟气,和温柔的月华,锦缎罗帐已瘫软在万端美好之中。
众星月唏嘘禁言,谁也不敢打破窗棂内蔓延开来的旖旎。
直至,当晨曦一抹微弱地嵌在墨沉天际,一切还是画上了终结。日夜轮回,朝鼓嗡嗡,鸟雀离巢乍起,灰影道道如离箭之弦,纷纷冲往头顶上那昏瞑未燃的沉沉苍穹。
突然,一阵细微轻鸣的叫喧声传进梦境,将白芯蕊自云雾缭绕的虚幻拉回了罗帐之内。她静静睁目,朦胧视线中光影交错迷离,想必已是天明了。她侧眸望向身旁,猛然见身边的闵皓扬已经不在了,心中不由一凛,拉过榻边的一件衣衫,抬步下了榻。
门外似闻见屋内的声响,迅即传来一股柔和轻软的声音,“奴婢来侍奉王妃。”
白芯蕊此时已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一张疲倦的容颜,脸上异常平静。听罢,她连忙扬声道,“不必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浅浅的脚步声落下,四周恢复静谧。
待门外渐渐没了动静,白芯蕊坐于铜镜前呆滞了片刻,便自行收拾了一下妆容。她换了一件浅兰色长裙裹住侬纤身材,于镜中观摩,顿显品貌婷婷裳如云,美人袅袅份外娇。
她拉开窗扇,道道阳光仓皇透进,打出一束束光晕,轻尘浮在空中,从这束光缓缓移到另一束。略作静默,她深深呼吸一口,后抬步转身出了屋门而去。
自门外走了几步,便走至一道长廊,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股沉稳的脚步声响,和淡淡的喘息。白芯蕊静立在长廊之上,透过树影,遥遥可见不远处的空地上正有一人在舞剑。春风缭绕,刹那眼前似有樱花陡然绽放,在眸间投射出分外闪耀的光泽。
那人正着一袭白缎印花薄袍,全身浸淫在清晨的光辉中,仿若一天方来客,分外倜傥。修长的手指拔出悬在腰间的佩剑,冷锋横扫,旋转成银色的圈环。剑身轻滑,银色薄片在阳光下耀着美丽的光芒,均染点点金黄。
白芯蕊静静注目,竟不觉那人收了佩剑,悄悄绕过树影躲在她的身后,抬手轻轻捂住她的眼睛,声音故作沉沉,“你知我是谁?”
这嗓音微微的柔,微微的哑,微微的淡漠清徐,再动听不过的优雅迷人,只是纵使言词再正常,此人口吻间也总是带着轻轻的戏谑,和一丝莫名其妙的快活惬意。
白芯蕊惊地回神,只觉眼帘黑暗一片。她嘴角轻勾,正欲挣脱,却被闽皓扬反手抱在怀中。此时抬眸,正迎上闽皓扬温柔的眼眸,只见他脸上笑意温和优雅,彻黑似夜的眸光藏在深深的睫影下,显出波澜不兴的淡定从容。
“小心来人。”她声音轻轻的似不觉情感,然而在那略微不自然的瞥眸间,自她潋澈的目中轻轻散开的柔软还是流露出了此时内心的情意和羞赧。
闽皓扬却不在意,反而将手臂怀抱着更紧,面色看似平静得出奇,俊秀英挺的眉宇间却碎了一眸的柔软,声音淡淡,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不怕。”
白芯蕊横眸顾盼,两腮点点泛红,宛若碧水红莲的妖媚夺目。她久久垂眸静默,后终于自唇间轻轻吐出一字,“疼。”
听罢,闽皓扬突然眼底一沉,脸上的戏谑之色瞬间凝结。他将手臂一收,轻轻将白芯蕊扶在长廊的石栏上,声音关切道,“哪里?”
白芯蕊刚刚蹙起的轩眉慢慢舒展开,抬眸见他脸上担忧的神情,忽而莞尔一笑,低头的一瞬,她那娇柔的面容间还是透出了一股别样的妩媚宛转,“我骗你的。”
闽皓扬眸间凝结的峻冷被她一语所融化,慢慢淌成嘴角的一抹笑意,声音低沉,眼眸里流转着细碎的锋芒,清俊的脸上平白地湛出几分温柔,“你敢骗我?!”他轻轻弯起手指,在白芯蕊的鼻尖轻勾,眸间尽是怜惜之色。
白芯蕊借机从他身体下逃开,小跑几步,自几尺之外的地方停驻,“我偏要骗你!”她丢下一抹妩媚如春光的笑容,敛起裙裾,连忙向着背离闽皓扬的方向飞奔而去。
闽皓扬望着白芯蕊渐渐消失在晨光树影里的背影,脸上笑意温和优雅,彻黑似夜的眸光藏在深深的睫影下,显出波澜不兴的淡定从容。
他正欲抬步去追,却听见自身后幽幽传来的声音,“王爷。”如此只得停下脚步,回眸转身,正见知府石逸渊从长廊深处漫步走来。
闽皓扬脸上恢复了惯有的清冷,伫立在原地不动,默默将双手背在身后。
那知府迎上前来,敛了袍,俯身揖道,“下官参见王爷。”
“起来吧。”闽皓扬盯着他渐渐抬起的深眸,已无了昨日的恍惚,倒更显经历岁月沧桑的沉稳大气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