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佑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看了一眼晓秋后,勉强地挤出笑容来说,“这里没人跟我抬杠了我怕受不了寂寞啊!”
“晓秋又不是发配边疆,还不是在这里,倒是你逃到美国去,哪天晓秋想跟你抬杠难道还得跑到美国去啊?”我替他们惋惜,盛佑对晓秋虽然嘴上从没承认什么,但是那份关心早就溢于言表。
“如果她要找我抬杠,我当然愿意留下来。”盛佑一直盯着晓秋。
“我又不是来跟你搭档的,也不是来给你陪衬的。”晓秋没好气地说。
“盛佑跟罗劲松比的话,还是罗少爷比较衬一点。”
“罗劲松?他跟叶晓秋什么关系?”盛佑紧张起来,“叶晓秋你不会是看上罗劲松了吧,那个少爷真是个少爷,除了会花钱哄女人 开心还会做什么!”盛佑一脸地不屑。
“会哄女人开心不也是优点吗?你是羡慕嫉妒恨吧!”
“我当然嫉妒啦,如果他讨好的对象不是你,我管他是优点还是缺点。”盛佑这话一说出来,我们三个人瞬时安静下来,气氛中尴尬流转,盛佑已经婉转的表明立场了,我偷偷观察晓秋,她还是一副我与你无关的表情。
门铃响的时候我们都吓了一跳,这个点还会有谁找上门来,我们这里可不是门庭若市,我跑过去开门,心里不停地琢磨着。
出现在门外的是那天在宾馆的男人,那个骆少母亲抛家弃子追随的男人。
“对不起,很冒昧这么晚来打扰你们,steven在吗?”
“哦,没关系,不过他今天不在,有事吗?”我本想请他里面来,可突觉此人身份确实尴尬,便没提出邀请。
“还有些steven母亲留给他的东西,那请你转交给他,或许可以让他更多理解她母亲,我明天一早的飞机就走。”他客气地说,手上拿着一个大大的纸袋。
我伸手接过纸袋,“好的,我会转交给他。”我接过纸袋。
男人说“谢谢”欲转身之际他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我身后,我迅速回头,看到泪流满面的晓秋,瞬时什么都明白了。
盛佑紧紧 握住晓秋的手,眼神里充满对来人的防备。
“郑、之、彦?”我小声地不确定的叫出这三个字,来确定我心内可怕地猜测。
“是,我是。”男人点头,沉重地点头。
我的心内轰然一声,这哥儿世界怎么可以小得这么可怕!
“里面坐吧!”四个人相持的很久我才反应过来,我想或许今天是有机会解开晓秋心里的结了,也许真的如罗劲松所说,冥冥中注定的。
郑之彦坐在客厅里,低着头,盛佑握着晓秋的手一直没有松开,我不知道该怎样打破这样的沉默。
“晓秋是我的好学生。”郑之彦先开口,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她是我的学生。”他重复着,好像就是要急着澄清他和晓秋的关系。
“不是,我不是。”显然晓秋是有些激动的,我心疼晓秋,这个男人的出现扯到了她最疼的伤口,解开了她年少时最不堪的记忆,也许是老天爷不想让这里心里包袱一直压在晓秋心上,才制造了这个机会来解开晓秋心中的结。
我期待郑之彦能坦诚地来帮助晓秋走出这段不堪的青春回忆。
“当年我重遇顾渝,一心一意想着要如何跟她远走他乡,根本没花时间和精力去了解晓秋的想法和心情,是我的错,太自私。”郑之彦充满愧疚地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的人太多太多。”
晓秋的嘴唇微微颤抖。
“你现在说什么对不起,叶晓秋很好,你的故事已经过去了,你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不需要一个不相干的人的道歉。”盛佑瞪着郑之彦,这时的盛佑没有平日的婆妈,却透出骆少霸道的气势来。
郑之彦还是满脸愧疚的看着我们,不问我们愿不愿意听,坚持给我们讲述了那个穷学生和富家千金相爱故事的结局。
他从小酷爱画画,但因家境贫寒没有机会真正的学习画画,一直都是自己在学校的图书管研究那些讲绘画理论的书,再模仿着画,不停不停地重复,也慢慢找到了一点画画的感觉和心得,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中学请来了当年很有影响力的画家顾祥枝讲了一节关于美术的公开课,他被深深地感动,也是从那节课开始,他立志做一名画家。不久之后,顾祥枝的女儿转学到了他们学校,巧合的是还和他在一个班,她从小深受父亲影响,在画画方面已经有相当高的技艺,有一次在课间,他看到她随意画在书本空白处的一幅人物画深深吸引,从此他也被她这个留着长发喜欢穿白裙子的女孩子深深吸引,他们开始聊起绘画的一切,顾渝也被他对绘画的执着吸引了,这个女孩子就是骆少的母亲顾渝,在十七岁那个懵懂的季节里,他们谈画谈人生,开始了他们青葱岁月里懵懂的爱。
郑之彦在顾渝的指导和自己的努力下,进入了梦想中的美术院校,那个顾祥之教授任教的学院,顾渝顺理成章地被保送到那里。可就在大学第二年的时候,顾祥枝被国外的一所大学聘为教授,要把顾渝也带去国外,当时的郑之彦和顾渝紧紧拥抱不肯分开,可是,他没有能力出国,顾渝没有能力反抗父亲的安排,两个人只能从此远隔重洋,两人约定四年后再见,为了他们四年的承诺,郑之彦很努力的学习,在两年之内已经成了学校里小有名气的画家,毕业后他选择留在学院做美术老师,专心的等待和顾渝四年之约的到来,可是在离他们约定之期还有半年的时候,他收到顾渝的来信,那封让他从幸福的云端摔向地面的来信,她只简短地说她将回国和家里安排好的男人结婚,连一句别的思念或者不舍都没有留给他,这对郑之彦来说,那是晴天霹雳,他不惜花去了所有积蓄定了一张去英国的机票,照着信上的地址找到顾家,可那时顾家已经举家搬迁。他郁郁回国,在学校的老师里打听顾祥之一家的消息,辗转才知道顾渝嫁给了当地一个纺织业巨头的儿子,两家是世交,两家长辈对于小辈的婚事早已达成共识,那是一场众望所归的婚姻。不能接受这个现实的郑之彦离开了那个学校,选择回到他们相识的中学,那是他们爱开始的地方,就让他和他的心都死在那里吧!
“如果没有再让我遇见她,也许一辈子我就安安稳稳地做个教书匠那么过了,可是老天爷非要安排我和她再次相遇,也许老天爷只想相爱的人能善始善终。”
“那时我带学校的学生参加一个画展,我竟然在人群里看到了她,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但我还是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她在我眼里,还是十八岁的摸样啊!后来我才知道她是那次画展的顾问,那个画家就是她的弟弟顾胤。将近二十年哪,我们有二十年没有见面,你们不会知道这二十年我过得有多辛苦,但顾渝知道,因为她也过得很辛苦。”郑之彦眼里满含了泪,“我才知道当年她曾抵抗那次婚姻,可是她母亲家族飘摇的企业需要挽救,和骆家的唯一继承人骆振庭结婚是当时最快最好的办法,她最终选择了帮助母亲。可是,她不快乐,一直都不快乐,只能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画画上,一直画,画到痴迷。”
也就是在那次的画展上,郑之彦被那幅叫做《破》的画深深吸引,她告诉他这幅画的含义是冲破,冲破一切的勇气和力量,可是,当年,他们就是没有这样的勇气。
“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病,我是没有勇气带她离开骆家的,我只是不想让她一生到最终也郁郁寡欢。”他语气中充满惆怅,脸上的皱纹也深刻起来,“我知道这对她先生和儿子都不公平,可是,可是,她说她只想最后的日子没有遗憾,她说她负了我啊!”
“骆少也不知道他妈妈生病了吗?”我问。
“不知道,除了顾胤谁都不知道。”他说,”她不让顾胤说,当时我们到了北美,是为了寻访一位名医,也是她让顾渝撑了那么多年。”
郑之彦不知道顾渝是经过怎样的战争才能离开骆家,才能放下刚成年的儿子,才能和他远赴北美,这个答案也许只有顾渝知道了,他只知道顾祥之当时气得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只有顾胤鼓励姐姐为自己自私的活一次,在骆家十多年的压抑生活顾渝所有的积郁原来也只得和顾胤倾吐。而郑之彦自己的压抑便在那一次次重复画着《破》时发泄,也就是那时,晓秋固执的闯入了他的生命。
晓秋默默地垂着头听他讲完一切,至始至终盛佑都抓着她的手不曾放开。
“晓秋,我不知道我会给你带来那么大的困扰,我当时也是很震惊,还有害怕。”郑之彦看着晓秋说,“你一定要幸福,那我才走的安心。”
盛佑轻拍晓秋的背,晓秋别过头去。
“晓秋会幸福,一定会。”盛佑信誓旦旦地说,我郑重地点头,心中有爱的人一定会幸福,我们都是,所以,我们都应该幸福。
“那我就在这里跟大家说再见了,谢谢你们听完我冗长自私的故事,说出来我心里痛快轻松很多。”郑之彦起身告辞,他老了,真的是老了,微躬的背看起来跟我在画廊第一次遇见的他似乎老了十年之久。
不,我相信那并不是他们自私的故事,
“我们这辈子该没有机会再见了,乐小姐,晓秋,祝你们幸福。”他跟我握手,“乐小姐,就麻烦你替我向顾胤和steven辞行了。”
我点头,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泪滑落了下来。
“有没有对那个为你留长发穿白裙子的小女生心动过?”一直一言不发的晓秋站起来,直视着郑之彦的眼睛,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