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王爷……”明涟被侍卫拖着,惊恐时分,她突然大叫道:“是王妃,王妃指使我的!”
宇文景突然道:“等等。”
两个侍卫又把明涟拖回了宇文景面前,明汐望着跪在地上口口声声指证蕴琼的明涟,目光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宇文景的眸光突然变得锐利起来,他紧紧盯着明涟,道:“你刚才说谁?”
明涟心想反正自己现在也是难逃一死了,就算是死,她也要拉个垫背的。于是,她坚定不移的说道:“是王妃娘娘,是她给妾身血燕燕窝,让妾身用来讨好思情姑娘的。妾身并不知道这燕窝有毒,不然,又怎么会明目张胆的害思情姑娘呢?”
明汐轻轻晃了晃宇文景的胳膊,轻声道:“王爷,明涟夫人所说似乎也有道理。”
“去,把王妃叫来!”
宇文景的命令,很快小春子便带着两个侍卫去东暖阁“请”来了蕴琼。
蕴琼很惊讶宇文景这时候叫她,按说她闭关了这么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宇文景怎么会突然想起她来。
后来小春子在路上跟她说了南风阁发生的事,蕴琼这才无奈的笑了。真没想到这自己已经如此小心避世了,却还是躲不过这纷杂的阴谋诡计。
兰殷当时就紧张的说:“王妃娘娘,这可怎么办?明涟夫人血口喷人,咱们可怎么办呢?”
蕴琼刚听完小春子的叙述之后,心里就已经开始想应对的策略了。她不急不缓的走在路上,淡淡的对兰殷道:“别慌,既然是血口喷人,那就总有证明我清白的办法。”
兰殷只好提心吊胆的跟在蕴琼身后,她真是佩服极了蕴琼,总是情势再危机再对她不利,她都可以从容应对。
终于到了南风阁,蕴琼望着一屋子混乱的场面,倒在地上已经死去的倩儿,跪在地上痛哭的明涟,还有躲在宇文景怀中表现出惊吓状的明汐,最后是一脸愠怒的宇文景。
她嘲讽的扬起唇角,淡然的面对着这一群人,“王爷万安,不知王爷叫臣妾来此是有何事?”
宇文景斜睨了眼明涟,道:“明涟,你说!”
“王妃娘娘,事情已经败露了。”明涟装的别提多逼真了,她一脸的无辜,“娘娘,您就承认吧,那血燕燕窝确实是您让妾身送给思情姑娘的。妾身已经招了,我们做了这样的事,会遭报应的。”
若是别的女人,估计早就冲上去撕扯着明涟说她血口喷人,又或者,会大哭大叫着喊冤。
而蕴琼却出乎大家意料的平静,她没有急着解释,反倒是笑问:“哦?明涟夫人,是这样么?那你告诉王爷,本宫是何时给你的血燕燕窝?本宫又是在何处给你的血燕燕窝?本宫给你燕窝的时候又对你说了些什么?”
明涟没想到蕴琼竟然如此沉静,竟然根本没有解释,而是一下子反问了她这么多问题。
本来明涟就是随口诬陷她的,被她这样一问,明涟反倒是慌了神儿。既然是诬陷,她哪能想的这么详细?她结结巴巴的说道:“是您……昨天妾身去东暖阁给您请安,您便将那上等的血燕燕窝给我。您说让我用这个讨好思情姑娘,若是思情姑娘在王爷面前美言几句,妾身就能重获垂帘。”
兰殷当场就急了,她上前指控道:“你胡说,根本没这回事。我们王妃都呆在东暖阁十几天了,谢绝见任何客人,也免去了你们的请安。”
蕴琼低声对兰殷道:“你退下。”
兰殷虽是不甘心,却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纵使这样说,也会有人说她跟蕴琼狼狈为奸,包庇主子的。
蕴琼面不改色,望着明涟,道:“明涟夫人,本宫可以给你一次机会,真的是本宫指使你的么?”
明涟既然已经张口诬陷了她,反正现在进退都是一个死,她又怎么会这么容易翻供?她一口咬定道:“王爷,求您给妾身做主啊,真的是王妃娘娘。”
“苏蕴琼,到底,是不是你?”
宇文景望着她的目光不再是纯粹的信任,而是深深的怀疑,她的目光刺痛了蕴琼的眼,击痛了蕴琼的心。
心很痛,她却练就了一副伪装的笑容来应对这一切,“王爷,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么?”
片刻的沉默后,蕴琼知道,他不会相信的。像他这样谨慎之人,一贯是宁可错杀三千,不会放过一个。更何况这一次受害的人,是他最爱的明汐啊。
蕴琼道:“王爷,王府的供给一贯是由内务总管负责的。王府中的何物去了何处,内务总管那里都有详细的记载。您只需要叫内务总管来问一问,便可知晓真相。”
她这么一提醒,宇文景不禁对她另眼相看,他对小春子道:“去,把内务总管找来,问一问。到底王府近来的血燕都给了哪个主子那儿。”
明涟垂死的挣扎在这一刻才真正的罢手了,她其实早就该想到,她根本斗不过苏蕴琼的。何况,苏蕴琼本就是清白的,是她硬生生的栽赃给她,想要拉个垫背的而已。
内务总管拿过王府食材供给详细的记载,他说道:“此种血燕是极品血燕,王府供给本就不多。东暖阁没有派人来领取过血燕燕窝,而王府的血燕燕窝多数送来了南风阁给思情姑娘补身子,另外的是前些日子潇雨轩的明涟夫人派人来领了一份。”
对于这样的解释,明涟心知是天大的冤枉,前不久她潇雨轩的下人都走光了,她何时派人去内务总管那里要过血燕燕窝?然而,那只无形的手仿若扼住了她的喉咙,尽管她现在才明白自己太愚蠢,早已有心之人利用了。可是,她明白的太晚了,没有人再相信她。
宇文景对于内务总管的答案很满意,他的眸子里隐隐积蓄着杀气,“明涟,你意图杀人在先,诬陷王妃在后,本王留不得你了。”
明涟瘫倒在地上,连求饶都没有了,像景王如此心硬如石的人,跟他求饶怕是会死的更快吧?她睁着一双空洞的眸子,呆呆的,仿佛魂魄已经离开了身躯。
明汐此时站了出来,她跟宇文景求情,道:“王爷,求您饶过明涟夫人吧。你知道的,我不能看着她死。”
有些话明汐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是宇文景知道,一定是明汐还念在明涟是她妹妹的份儿上,才这样求他。
可宇文景这次却果断的拒绝了,他容不得这样一个狠毒的女人出现在他心爱的女人身边,这次没有得逞,谁知她下次还会不会害人?
宇文景安抚着明汐,道:“这件事不用再说,既然明涟是王府的女眷,就交给王妃处置吧。”
“我?”
蕴琼终于不能淡定了,宇文景这是什么意思?她也是受害者啊,他要她怎么处置明涟?
宇文景的眸光淡淡的从她身上掠过,他对蕴琼道:“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本王会赐给她一杯毒酒,你只需要看着她喝下去就可以来复命了。”
“我……我做不到!”
蕴琼尽管被明涟诬陷,尽管她跟明涟之间就没有平静过,但是,叫她亲眼看着一个女人喝下毒酒,这又跟让她亲手杀人有什么区别?
宇文景这么做当然有他的目的,明涟是明汐的妹妹,他心中有数,自然不会亲自动手。所以,才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到她手里。
蕴琼心知自己并非什么以德报怨的人,她也会记仇,她也会恨那些陷害她的人。她始终不想多事,但是她更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
她想现在只有明汐可以阻止宇文景了,也许明汐再跟宇文景求求情,只要明汐开口,明汐说她会伤心,宇文景说不定就放过明涟了。
蕴琼走上前,对明汐道:“思情姑娘,请您再跟王爷说说吧。你真的忍心看着她死么?”
明汐此时却是一副无辜的小女儿姿态,她楚楚可怜的望了眼一脸冷峻的宇文景,复而对蕴琼道:“王妃娘娘,思情已经尽力了。只求你到时候不要让明涟夫人太痛苦,可以么?”
蕴琼不禁有那么一点吃惊,明涟可是跟明汐一个父亲的啊,再怎么说都算是亲姐妹。她原以为明汐真的是一个善良纯洁的女子,看来她看人的眼光总是这样糟糕。现在这种时候,明汐竟然就这样将她的亲妹妹推向了深渊。
蕴琼也算是看开了,既然明汐连她自己的亲妹妹都不闻不问了,她一个被明涟陷害过的人又为何要苦苦保她一条命?
“好。”蕴琼终于松口,一种莫名的无奈与心酸蔓延在她的心底。
蕴琼傲然瞥了眼靠在宇文景怀中像是胆小怯懦的明汐,淡淡的嘲讽掠过唇角,她俨然一个局外人,轻轻俯身跪安,“臣妾告退。”
宇文景看她这样淡然,不禁有些懊恼,这个女人真的不在乎么?就算那天是他急了一些,强迫了她,但那也是她先出口不逊的。她若是不说他脏,他能气急攻心,非要碰她么?
“下去吧。”
宇文景别过眼去,不再看蕴琼,若是再看着她这种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觉得自己真的能被气死。
蕴琼既然领了宇文景交给她的这个差事,自然也成了心头的一块心病。虽然她最后是答应了下来,但她到底还是没有杀过人的,心里自然害怕。
明涟已经被押进了地牢,蕴琼在自己的东暖阁琢磨了很久,也没有前往地牢。
兰殷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便道:“王妃娘娘,您还是尽快做决定的好,王爷那边估摸着很快就会有人来催了。”
“走吧,去地牢。”
蕴琼终于决定了,她想,也许是自己心太软所以才会这么犹豫。像明涟这种陷害过她这么多次的人,搁在皇室别的女人手里,人家估计早就容不下明涟了。
她一再告诉自己,要想在这种地方活下来,就要心狠。虽然不去害别人,但也不能原谅害你的人。
到了地牢,看守的侍卫便将蕴琼引到了关押明涟的牢房中,其中一个侍卫手中拿着的便是那浸了毒的毒酒。
明涟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事实,现在的她十分狼狈的坐在阴暗牢房的角落中,蓬头垢面的脸埋在膝盖上,等待着死神的降临。
后来,她抬眼看了看蕴琼,面无表情的说:“你来了啊。”
昔日风光无限的明侧妃,后来被贬的明涟夫人,一直到现在这个牢房里关押的囚犯,蕴琼回忆着明涟这一路,不禁觉得既可憎又可悲。
她对侍卫们道:“你们出去等着吧。”
随即,她看向兰殷,“你也出去。”
“娘娘?”兰殷警惕的看了眼明涟,道:“奴婢不放心您一个人。”
“没事的。”蕴琼这次的命令不容拒绝,她道:“出去。”
最后连兰殷也出去了,阴森空旷的地牢中只剩下蕴琼和明涟两个人,她们一个在牢门内,一个在牢外。
“你赢了。”明涟的嗓子哑了,再也没有往日明亮的声音,她说:“苏蕴琼,你赢了。”
不管她是讽刺还是憎恨,不管是什么,对于蕴琼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眼前这个,只是一个将死之人,她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蕴琼垂下眼眸,低声道:“对不起。”
明涟失去了刚才的平静,她很惊讶,却又备感惭愧。她忽然冲到牢门口,抓着门上的木头狠狠摇晃着:“为什么?我害了你这么多次,你为什么还跟我说对不起?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对不起?”
蕴琼的表现是从未有过的祥和,“因为,我没能救得了你。”
她拿过那杯毒酒,手有些颤抖,她对明涟道:“如果还有下辈子,你还会来景王府么?你还是会来到景王的身边么?”
“会。”
明涟提起宇文景的时候,苍白的唇角终于漾起了一丝温暖的笑意,她像是对蕴琼说,又像是自言自语,“我当然会,这辈子我没有时间再陪在他身边了,下辈子如果可以,我还愿意做他的女人。你一定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不是在坤宁宫,而是在国舅府的时候。那时,我才十三岁,我看着姐姐坐在秋千上,他就在她身后帮她摇着秋千,姐姐的笑是那样的开心。而我只能躲在屋子里面悄悄的看着这个男人,那时候我就在想这到底是个怎样的男人,早就听闻他博学多才、有勇有谋。可是那么高高在上的男人却可以为了搏姐姐一笑,一直站在姐姐的身后帮她推秋千。我很羡慕姐姐,因为她是嫡女,是整个国舅府的明珠,所有的好都是给姐姐的。我做梦也没想到我也能有这么一天,做他的女人。当时在坤宁宫,他说要纳我为侧妃的时候,我高兴坏了,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时刻。”
蕴琼站在她对面静静的听着,心酸莫名,她淡淡的说:“既然可以做他的女人,你就该珍惜的,为何要惹出这么多事,让他对你一点一点的失望。”
明涟仿若没有听见她的话,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顾自的说,“其实早在来景王府之前,皇后娘娘就明着暗着的示意我,让我多注意点儿景王的事情,有任何事都要跟她汇报。”
“什么?”
蕴琼不可置信的望着明涟,她果真是皇后按在宇文景身边的奸细么?
明涟苦笑着摇摇头,“但是没有,我一次都没有出卖过王爷。因为我知道皇后娘娘不喜欢王爷,我给皇后娘娘的任何消息,都可能成为害死王爷的凶器。然而,是我太自私、嫉妒心太强,我嫉妒你把王爷从我这里夺走,所以那天在坤宁宫栽赃了你。早知道也会连累王爷,我一定是不会这么做的。苏蕴琼,我们都是王爷的女人,我曾经以为姐姐是王爷的挚爱,后来我又以为你是王爷的心头肉。到头来,我发现,王爷他的心很大,可以装得下很多人。我们,不过只是女人,只是女人罢了……”
说到这儿,明涟的眼角溢出了一地眼泪,在这阴森的牢房中分外刺眼。她说:“把酒给我吧,我一个解脱。”
终于,蕴琼缓缓的松开手,酒杯摔碎在了地上,毒酒洒在地上,绽放出诡异的形状。
蕴琼虽然一直未说话,但她心里却产生了深深的共鸣:是啊,只是女人,我们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那一个男人。
明涟望着地上洒落的酒,喃喃的问:“怎么?为什么不把酒给我?”
蕴琼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我只问你一句,到底是不是你在燕窝里下的毒?”
“不是。”
明涟回答的倒也干脆,只是,现在是与不是,又有何差别呢?她已经不想再挣扎了,就算能活着出去又能怎样,她再也得不到那个男人的一丝温暖,那她活着,又有什么意思?
蕴琼最终也没能过得了心里那一关,她对明涟道:“我会想办法的,等着我。”
“为什么?”明涟的眼神是那么的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蕴琼释怀一笑,“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是女人。而且,都是……可怜的女人。”
说完,蕴琼匆匆离开了地牢,她的眼圈红了,晶莹的液体似要溢出来似的。
兰殷见她出来,赶忙迎了上去,“娘娘,事情办完了?”
“没有。”蕴琼无力的摇了摇头,她秀气的眉紧紧拧在一起,“我下不去手。”
兰殷焦急的道:“您要是再不动手,就是抗命啊,王爷怕是连您也饶不了。”
“我们再想想办法好不好?”蕴琼握着兰殷的手,道:“一定会有办法的,不然,我就去求他,至少要保住明涟的命啊。”
兰殷倒也能理解蕴琼,虽然她也很讨厌明涟这样的女人,可说到底,也没有恨她至死的地步。
蕴琼回到东暖阁一个人坐在屋里,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就连兰殷也只能守在门外。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好好想想,该从哪里下手解决这件事。
傍晚时分,梨香来了,她见兰殷守在门口,便上前问:“王妃娘娘在里面么?”
兰殷拦住了梨香,她道:“梨香夫人,娘娘吩咐过不见任何人。”
兰殷左右看了看,伏在兰殷耳边低声道:“对了,我听说这次潇雨轩的那个又栽赃了王妃娘娘,王爷这回是不是起了杀心?”
兰殷点点头,道:“王妃娘娘就在为这件事烦心呢,王爷赐了毒酒给明涟,却让咱们王妃监刑。可咱们王妃说到底还是心太软,下午去了趟地牢,这不,又回来了。”
“这样可不行啊。”梨香的目光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道:“王妃娘娘这样一来,不就是抗命么?”
兰殷也愁眉不展的附和着:“谁说不是呢。”
直到深夜,烛光摇曳的墙壁上依旧映着蕴琼独坐的影子,兰殷也犯着愁,这可怎么办,蕴琼连晚膳都没有吃,这夜里还这样熬着不睡。
而地牢中,明涟也在空熬着,只寻求一个解脱。
突然,她隐约听到地牢外一个声音在吩咐着什么,原以为是蕴琼,却没想到这时走进地牢的人竟然是梨香。
她的手中捧着一个食盘,中间放着一个酒杯,正似笑非笑的朝明涟走来。
明涟皱眉,她对梨香的映像仅仅是这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因此,她也从不把梨香放在眼里。没想到这时候她会来这里,明涟冷冷问:“怎么是你?”
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幽冥般恐怖的声音出现在地牢,“怎么?不认识我了么,明涟夫人。”
明涟大惊失色,她四处张望着,最后,她不可思议的望着并没有张口说话的梨香,惊恐的问:“这……这是怎么回事?那个声音……你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梨香气定神闲的站在牢门外,笑盈盈的看着她,虽然未开口,却还是能发出跟刚才一样的声音,“明涟夫人,你还真是蠢呢。”
这下明涟发现端倪,梨香虽没有说话,喉咙和腹部却在轻微的抖动。
明涟本就不信鬼神之说,当她看见梨香的异样时,终于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是你!那个黑衣人……那个鬼,是你!对不对!”
梨香呵呵的笑出了声,她终于开口了,是一种甜美的,和腹语发出的恐怖声截然相反的声音,“明涟夫人,你也终于聪明了一次,这是从西域传来的腹语。只可惜,你聪明的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