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琼顿时怔住了,她瞪着眼睛盯着那男人一会儿,缓缓道:“你……你是……二哥?”
男人终于露出了笑颜,他大步迈到她面前,一把将蕴琼拥到怀里,道:“琼儿,是二哥,我是二哥啊。”
八年了,不,将近九年了,蕴琼离开苍澜国已经九年了。她凭着儿时的记忆想起了她的二哥,苏臻.
时光如梭,转眼间她已嫁做人妇,就连自己的哥哥她都快认不出了。
记得在苍澜国的时候,她是集万千疼爱于一身的公主,她父皇的子嗣不多,只有蕴琼这一个女儿,在蕴琼上面还有三个哥哥。
大哥太威严,总不爱跟她说话;三哥又太调皮,总是喜欢欺负她;只有二哥对她最好了,什么好玩意儿都给她留着,她若是犯了错儿,二哥也会替她担着。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的哥哥,人啊,越是在艰难的时候,越是能感受到亲人的力量,蕴琼在苏臻的怀里激动的哭了出来,“父皇母后他们都好么?琼儿好想他们啊。”
“都好,他们一切都好。”苏臻一边安抚着她,一边道:“琼儿,二哥此次前来,一是奉父皇之命暗中来打探你的消息,看你过得好不好?二来……”
蕴琼见苏臻欲言又止的样子,追问道:“是有什么事么,二哥?”
“的确有一事,不然我也不会冒险潜入这景王府来。”
苏臻深深的叹了口气,道:“二哥真的不想你为难,可是这关系到苍澜国万千百姓的性命,二哥只能来求你了。”
“二哥,到底,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蕴琼下意识的觉得紧张起来。
苏臻深深的望向她,道:“你知不知道,景王多次向北越国的皇上上奏,要进攻了我们苍澜国。只因他听信了谣言,说我们苍澜国投靠了西凉国,威胁到了北越国的利益。”
“什么?”蕴琼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随即,她牵强的笑了笑,道:“二哥,你说笑呢吧?王爷他不会的,我从没听他说过。”
“琼儿,二哥难道会骗你么?”苏臻急了,他说:“你是他的王妃,你该知道景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只要他听到了一点儿风声,便会把将来的事扼杀到摇篮之中。可是你想想,我们苍澜国何其冤枉。你还在北越国,父皇怎么可能放着你的安危不顾,去投靠西凉国呢?”
蕴琼知道,西凉和北越两个国家一向是水火不容,前几年打了很久,都没分出个胜负。这些年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些,却还是敌对的。
若是宇文景真的误会了,那么她的国家,她的母后父皇还有哥哥,岂不是都要枉死?苍澜国只是一个民风质朴的小国,怎么可能有能力跟北越国抗衡?
蕴琼忽然站起身,欲向门外走去,她说:“那我去找他解释清楚,我去问问他。我可以告诉他我们苍澜国一向效忠于北越国,绝不会做出背叛北越国的事来。”
苏臻目光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紧张,一把拉过蕴琼,道:“琼儿,你别冲动。你这样做根本是徒劳,你到底还是我们苍澜国的人,景王不仅不会听你的。你这一去,岂不是就等于告诉他,有人给你通风报信了么?”
忽然,蕴琼的胸口像是被石头堵住了,难受的发闷。她是宇文景的枕边人啊,他却瞒着她要进攻她的国家。他也说他会对她好,他说他不会负她,这到底是真话还只是一时动情说出的玩笑。
蕴琼不想相信这是真的,可是,她知道,但凡有一点办法,父皇都不会派二哥只身犯险来这里求她的。
“那……那该怎么办?”蕴琼急的流出了眼泪,她哽咽道:“二哥,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才能阻止王爷啊?”
苏臻目光深了一分,他问:“听说北越国的皇帝快不行了,现在皇子们都在蠢蠢欲动,是不是这样?”
“这……”蕴琼咬了咬唇,为难的低下头,宇文景曾经交代过太医,不准把皇帝的病情透露给任何人的。
不过现在她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她来北越国的目的不正是为了保护她的国家和子民么?
蕴琼点点头,道:“是这样没错,皇上的确时日不多了。”
“琼儿,二哥告诉你,如果宇文景坐上了皇位,咱们苍澜国就算完了。”苏臻用那种悲戚的目光望着她,道:“所以琼儿,二哥求你,阻止宇文景做皇帝,行么?”
“我……?”蕴琼大惊失色,宇文景最在乎的莫非是君临天下,她答应过他的,要站在他身后守护他,她怎么可以食言呢?
蕴琼拼命摇头,她道:“不行的,二哥。就算你阻止了宇文景,还会有宇文彻、宇文硕……”
“琼儿,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苏臻道:“宇文彻和宇文硕的性格都不似宇文景那样顽固,只要他们做了皇帝,我们苍澜国可以再加一倍的进贡,来表达我们的忠心。可是宇文景却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只要他认准了,就一定会下手,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这一点,蕴琼比任何人都清楚,宇文景一向是不喜形于色的人,他做事也一向是雷厉风行、心狠手辣,从不给对手翻盘的机会。苏臻说的没错,只要宇文景认准了你有背叛北越国的嫌疑,不管你再怎样喊冤,他都会秉承着‘宁可错杀三千,不会放过一个’的原则。
蕴琼都快崩溃了,内忧外患,没有一件事能让人顺心的。她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这样的选择太艰难了,她从没想过去摧毁宇文景最在乎的东西。那个皇位就是宇文景的追求,她又该何去何从?
苏臻伸手帮蕴琼擦着眼泪,“琼儿不哭,你要记得,你是苍澜国最尊贵的公主。你不能只在乎儿女情长,你肩上担负的使命太重,苍澜国的百姓,父皇母后的安危都在你身上。你真的想看着不久的某一天,父皇和母后作为战俘被抓到北越国,被你的夫君亲手杀掉么?”
“不!不要!”
蕴琼脱口而出,她猛地想起八年前背井离乡,来到北越国的目的。她这些年总把宇文景视作她的天,她一直都睡在梦里,她一直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深爱的男人。
然而,她忘记了,守护苍澜国那些无辜的子民才是她的责任和使命。
蕴琼在心底告诉自己,不可以这么自私,她可以把命交给他,但是,她却不能让自己的国家陷入为难。
蕴琼忍住了眼泪,她似乎做好了决定,强打起一丝精神,问:“二哥,那我该怎么做?”
苏臻见妹妹被自己说动了,他连忙从袖口中取出一个小药包,塞进蕴琼手中。
握着蕴琼渗着冷汗的手,他道:“琼儿,为了苍澜国的百姓,这是最后的方法。我们,只能背水一战了。”
蕴琼眼眶发红,她颤抖的摊开掌心,问:“这是什么?”
其实,心中都有了答案,却还是这样不愿相信。
苏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琼儿,你知道的,对不对?”
“毒药。”蕴琼干涩的唇蠕动了一下,颤声道:“你……要我毒死他么?”
苏臻握着她的手,一字一句的说:“这是最后的办法,我们的目的不是要他死,而是阻止他做皇帝。”
蕴琼秀眉凝成了一团,她盯着掌心里那个白色的纸包,心却混乱如麻。
苏臻怕蕴琼犹豫或者反悔,他连忙跟她保证道:“琼儿,二哥知道你在北越国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过,你放心,这件事办成之后,父皇会想办法将你救回苍澜国的。”
蕴琼的唇角无奈的勾起一丝弧度,还能回去么?如果这件事非做不可,做成之后,她只有一条路可走,不是留下,也不是离开,而是……毁灭。
做皇帝是宇文景一直以来的追求,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在快要成功的时候,却宣告失败。也许,宇文景永远不会想到,那个站在身后捅他一刀的人,竟是那个可以为他付出生命的女人。
这时,门外传来兰殷的声音,“王爷万安。”
“王爷?”
蕴琼一惊,慌忙对苏臻道:“二哥,快,从窗户走。”
苏臻的动作十分迅速,尽管这样,他依旧没来得及关窗子,宇文景就进来了。
蕴琼只觉得身体里所有的神经都像紧绷的弦,随时处于断裂的边缘。
她拼命隐藏着眼底的慌张,低垂眼帘,请了个安。尽管这样,蕴琼还是能清楚听见自己的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砰砰”的,一声比一声有力。
“不必多礼。”
宇文景将蕴琼扶了起来,目光便在这东暖阁转了一圈。
蕴琼心虚的低着头,只听宇文景道:“琼儿,都入夜了,怎么还把窗子开着?”
“啊?”
蕴琼一惊,慌慌张张的道:“那……那是我太……太闷了,所以开窗透透气。”
宇文景轻轻勾起唇角,道:“那现在去关上吧。”
“好,好……”
蕴琼踏着凌乱的步伐,走到窗边关上了窗子。关窗之前,她还刻意望了眼窗外,已经没有了苏臻的影子,她多少也放心了点儿。
现在她是背对着宇文景的,稍稍调整了自己的情绪,蕴琼努力将刚才苏臻跟她说的事忘掉,这样,她才能尽量自然的面对他。
否则,如宇文景心细,他一定会发现她的不对劲儿。
强迫自己做出一个笑脸,蕴琼笑盈盈的走到宇文景身边,“王爷,今儿个怎么有空来臣妾这儿了?”
“哦?”宇文景眉峰一扬,一把揽过蕴琼的细腰,唇边噙着一丝邪魅的笑意,“琼儿这是在怪本王没来陪你么?”
蕴琼承认,自己这样很虚伪。她在演戏,装的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应付着他。而他,就不虚伪么?他都快发兵进攻她的国家了,却还在这里跟她‘柔情蜜意’。
他们,在这个烽火战乱的时代,早就练就了一副假的面孔。
蕴琼心里一阵恶心,她不着声色的想要推开他,却被他锢的紧紧地。
“王爷……”蕴琼低低唤了声,小声道:“臣妾今日不……不太舒服,不方便侍寝。”
宇文景一笑,那双大手在她的背后不安分的游走,“是么?本王怎么记得你还没到日子呢?”
蕴琼的脸颊蹭的一下红透了,宇文景这样的大忙人,竟然能帮她记着那种日子?简直是太不可思议了。
“琼儿……”宇文景将她圈在怀中,道:“是不是生本王的气了?”
“臣妾不敢。”
蕴琼垂着睫毛,心中纵使再多疑问与怨气,也都被生生压了下来。
宇文景今晚似乎特别有耐心,他说:“明汐怀孕的事,你不高兴,是么?”
蕴琼很想笑,他这样的温柔体贴之下,到底藏着怎样的‘真心’?明汐的事,不管她高不高兴,也不能左右他的任何决定。就好像他要进攻她的国家,也根本不顾她的感受一样。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蕴琼忽然伸手圈住了他的颈,她的脑中一片混乱之后,就变成了一片空白,至于下面这样的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说出口的。
“我……我们……要个孩子吧。”蕴琼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没有经过大脑的思考,凭着自己最本能的直觉,她说:“我想跟你有个孩子。”
顿时,宇文景愣住了,像他这种不喜形于色的人能出现这么吃惊的表情,蕴琼心里暗讽自己的天真。
终于,宇文景拥抱着她的那双手无力的垂下了,他没说什么,只道:“本王还有事,先走了。”
像一阵风,来的匆忙,走的无情。
他走后,蕴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眼泪伴随着那悲戚的笑无声的流下。
是啊,他怎么会跟她生孩子呢?她一直都在欺骗自己,她骗自己在宇文景心中还是有一点位置的。然而,她好像错了,他们之间,是游戏,是博弈,还是利用?
如果不是苏臻的突然到来,她可能会一直蒙在鼓里,做他怀里乖顺的女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