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康哥哥!”宁儿推开大门,娇美的声音犹如黄莺啼啭:“你看我买的发簪……”宁儿跨进正堂,看见了桌上的手镯和书信。
“宁儿:朝廷来了圣旨召我去京城,恰逢你不在家,不及道别……”信纸上满是王康那鸡爪爬过似的毛笔字,宁儿只看了第一句话,就看不下去了:小康哥哥,你要走了么?宁儿拿起桌上的玉镯,仿若梦中。
“宁儿!你上哪去?”陈唐氏刚踏进家门,陈宁儿便像阵风似的冲出门,直往府衙方向跑去。此时陈守义正在府衙当值,看见自己女儿慌慌张张跑来,以为出了什么事,连忙迎了上去:“宁儿,怎么了?你……”
“爹!马厮在哪里?”宁儿不等陈守义说完话,着急地问道。
“在府衙东侧,你……”陈守义话还没说完,陈宁儿便从他身边一掠而过,头也不回地向马厮方向跑去,陈守义这时终于明白这个傻丫头要干什么了,急得大叫着追了过去:“丫头!你不会骑马就不要……”
“希律律”陈守义的话刚喊到一半,马厮那边就传来一声马啸,还夹杂着陈宁儿惊慌失措的娇呼。陈守义微微一愣,就见一匹枣红大马迎面而来,迅速地从他身边驰过,扬起一地的尘土!
“驾!”宁儿不会骑马,此时坐在马上的她就像春天的杨柳,东摇西晃,随时都有可能摔下来,她只得用手死死环住马脖子,小心肝儿吓得扑通扑通地乱跳,却仍然不忘腾出手去抽马屁股。宁儿手短,鞭子被她盲目的往后乱挥,鞭梢落在马儿侧方,惊得马儿一路风驰电掣,撞出城去。
在城里有着道路,马儿还不至于跑错方向,出了城后,道路变得模糊起来,到处都是平坦的庄稼地,宁儿本想一路向北追去,可每次马鞭都打不到要害上,马儿稀里糊涂到处乱窜,竟窜进了田地里,宁儿生怕再也不能见到她的小康哥哥,心急如焚,强行勒马向前,结果,这下倒把马惹恼了,希律律一声,人立而起,宁儿惊呼一声,噗通一声就跌在了地上。
“丫头!”宁儿被摔得七荤八素,头昏脑胀间听见身后有人叫他,撑起身子回头看去,原来是爹爹。陈守义远远看见宁儿跌下马来,心疼万分,策马扬鞭,赶了过来,又是心疼又是气愤,喝道:“宁儿,不许胡闹,随我回去!”宁儿刚才被摔了一跤,虽说田土松软,伤得不是很重,可也痛得鼻涕眼泪横流,听见爹爹喝骂,却依然倔强地甩下一句:“我不!”随即强忍着痛,迅速地翻身上马,又是一路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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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略微有点偏西,却依然热得慌,王康坐在马车里,就像在蒸笼里一般:马车毕竟不比空调车,能有个遮阳的顶子都不错了。
“小康哥哥~~~~!”王康狠狠地擦了一把汗,忽然听见有人喊,是宁儿的声音!王康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连“停车”都忘了叫就要下车,吓了车夫一跳,连连吁了三声,才勉强在王康下车前把马停下。
“小康哥哥!”声音越来越近,王康手搭凉棚,循声望去,只见一马飞驰,马上一女子身形袅娜,若春柳一般东摇西晃,身后长辫轻扬,果然是陈宁儿,不由大喜,连连迎上几步,马已经驰近身前,希律律一声,马儿前蹄轻扬,马上女子眼看就要跌下来,王康赶忙上前将她拦腰抱住,随着呀的一声娇呼,二人同时向后倒去。
“啊!”陈宁儿紧闭双眼,只觉耳畔风响,自己就倒在一片坚实柔软的所在,才怯怯地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扑在王康怀里,身上的伤痛一下子就减轻了不少,他的怀抱好温暖,宁儿将脸轻轻地贴在王康胸口,听着他的心跳,恨不得这样被他抱一辈子才好,不由痴了。
王康就没那么好受了,先是怕宁儿摔倒,拼尽全力将她拉下马来,然后脚跟未稳,又被宁儿扑倒在地,背重重地砸在地上,激起一地烟尘,差点就背过气儿了。躺了好久好久,王康才把气息喘匀了,低头发现宁儿正安然无恙地趴在怀里,一脸的陶醉,噗的一声就笑出声来了:“傻丫头,该不会睡着了吧?”
宁儿原本还沉浸在温柔乡里,忽然听见情郎调笑,方才省起自己现在形象有多么的不雅,不由哎呀一声,像只中了箭的兔子一般跳了起来。
王康只觉胸口一轻,顿感空落落的,他真希望宁儿能多躺一会儿,不过老在地上挺尸也不是办法,王康深吸了口气,欲翻身坐起,忽然背上一痛,又是哎哟一声,撑地的双手都不由打颤。宁儿本来还捂着个脸,眼睛透过指缝偷看着王康,冷不丁地被王康哎哟一声吓了一跳,连忙弯下腰去扶他。王康蓦然抬首,正对上宁儿关切的目光,心中一动,不敢久视,眼光下滑,正好看见宁儿衣衫的领口敞开,露出温润的锁骨,头一下就嗡嗡叫起来——实在是太刺激了!
宁儿不疑有他,红着脸迎着王康直勾勾的眼神把他扶起,低着头不说话。王康起身狠狠地舒展了一下手臂,背上的痛让他龇牙咧嘴,可心里却甜滋滋的,这时他才得空好好看看这个可爱的姑娘。
陈宁儿今天穿了一身窄袖绿丝袄,雕花百褶裙,显得精神而又不失清纯,只是那裙子上已经被灰尘扑满,还带着大片暗红色的血迹,看得王康一阵心疼,急急询问道:“傻丫头,怎么受伤了?”
宁儿一看见情郎,就早已忘了伤痛,现在忽然被王康提起,才想起自己方才在路上重重地摔了一跤,这才开始嘶嘶地呼痛,满腹委屈地讲了事情的经过,王康瞪了她一眼,急忙从李堂那里要了一些应急膏药,细心地为他敷上:这小妮子,追老公追成这副德行,幸好是骑马,倘若开的是法拉利,不车毁人亡就算不错了——同志们啊,没有驾驶执照可千万别上公路哇!
王康刚为宁儿敷上膏药,就听得身后马蹄声响,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男子越驰越近,正要开口打招呼,宁儿就率先叫了声“爹爹”,陈守义气得头发倒竖,扬鞭指着宁儿,呼哧呼哧地却说不上话。
王康看见宁儿轻咬下唇,那神态分明是做错事情的小女孩模样,看得心中直痒痒。
“混账东西!回去再找你算账!”陈守义平时很少骂宁儿的,只是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他生怕自己女儿有个三长两短,发发火也是应该的。
王康拍了拍宁儿脑袋,走上去说情:“守义兄何必发这么大的火?其实这事还得怪小弟,没有等到宁儿回来,不辞而别,况且宁儿也没什么大碍……”
“你不要为他开脱,这丫头,都快被我们惯疯了!”陈守义嘴上虽这么说,但脸色缓和了不少,开始说到正题:“小康啊,去了京城要事事小心,倘若遇见什么难处,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是是是!”
“我女儿的心思想必你也知道,今天若不是我跑得快,估计她现在就得被你拐走!别忘了,我们可在福州等着你这个倒插门的女婿呢!”陈守义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豁达,开始揶揄起王康了。宁儿听了,原本就红霞未退的脸上不由又添一层光华,王康则只是暗自偷着乐,脸上却一本正经:在岳父大人面前也要有个好形象不是?
“好了好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参合了,我老了!”陈守义很识时务地赶着马往回走了:“丫头,送完你小康哥哥就在前面来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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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如火的骄阳下,一对青年男女紧紧地拥抱在一起,纵然天气再热,他们的心,此刻都是冷的。
俗话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即使有着太多的不舍,今日也难逃一别。此时太阳已经又偏了好多,李堂的脸色明显有点不耐烦了。王康和陈宁儿知道,该说再见了!
“小康哥哥,我……送你的……”宁儿取下头上的发簪,嗫嚅着,声音小如蚊蚋。
“……”王康捏着她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地将发簪攥在手心,除了用深情的目光以示感激外,他无话可说。过了良久,宁儿被他火热的目光看得再次颊飞彩霞,王康才轻声地打破沉默:“我要走了!”言罢,轻轻地在她唇上一啄,勉强地笑了笑,然后深吸一口气,很决绝地翻身上车。
“驾!”车夫待王康坐定,将鞭梢儿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形,马车缓缓地动了。
“小康哥哥!”宁儿懵懂间不由向前赶了一步,看着远去的马车,“再见”二字终究没有说出口——我们还能再见么?膝盖上的伤口还带着王康的温存,带着王康残留的气息,痛得无以复加,却不及她心中疼痛的万一:小康哥哥,你终究还是走了。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你去京城,倘若做了大官,你还能记得我么?
“宁儿!”王康幽幽一叹,轻轻地靠在车窗,却没有勇气探出头,他怕自己不够坚强,难以承受心爱女孩那惊鸿一瞥!
多情自古伤离别;杨柳岸,留恋肝肠断;莫凭栏,唯恐情难堪!
再见了,福州,再见了,宁儿,我会想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