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下得很大,不时有闪电破空,雷声隆隆。
福州城早已是一片寂静,唯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为这深沉的夜晚平添了一丝生气儿。
陈家小院透出的一点儿灯光,微弱得几不可见。那灯光,就在这一片雨帘之中,仿佛一位女子绵绵不绝的思恋,倔强地不肯熄灭。
陈宁儿静静地趴在窗口,看着房檐垂下的水滴,若断线珠子一般,惨烈地落下,摔成一片银色的碎沫。
他应该还好吧?宁儿抚摸着手中温润的手镯,幽幽地叹了口气,面前摊开的是王康临走时留下的信,那乱糟糟地笔迹,也许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才写得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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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宁儿愁肠百结的时候,宁儿心中的那个“他”,此时已是鼾声雷动:讲了一下午的笑话,今天可把他累坏了,就连惊天动地的响雷,也不能让他翻一翻身。
一夜无话。
王康醒了的时候,雨已经停了。王康打开房门,一股清新的空气迎面扑来。地上到处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园中的花经过一夜的洗礼,已经有大半香消玉殒,剩下的,则更加美丽逼人。
王康吃了早饭,看了看天,太阳朗照,估计不会再下雨了。想必现在早朝已过,王康想了想,拿起朱辛送的玉如意,出门拐到了杨府。
“哈哈哈!王小康王大人!”杨倜此时刚刚上朝归来,正下轿间,远远看见王康,便迎了过来,只见他头发斑白,丹凤眼,鹰钩鼻子,显得有点狡诈,却又和蔼可亲,完全没有丞相的驾子。
“咦?你怎么知道就是我?”王康听见他叫出自己的名字,颇感诧异,自己好像没有和他见过面吧?
“呵呵!王大人少年有为,全京城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王大人还要年轻的了!”杨倜也是通过王康一身官袍,再加上年龄,很容易就推断出了他的身份。
“杨丞相好眼力!”王康微微弯着腰,略显卑恭地赞了句。
“王大人今天好兴致,怎么到我这里来了?”杨倜微微一笑,问道。
“小康初到京城,本应该早早的来看望丞相,奈何昨日被皇上召进宫中,”王康说到“召进宫中”不由一愣,这话咋听起来像那回事儿呢?不过他很快就恢复过来,继续说道:“今日小康本来也要进宫……进宫见驾的,可看着时候尚早,就拐过来看看丞相,小康知道丞相喜欢玉器,还特意预备了一份薄礼,望丞相笑纳!”王康说完,便捧上了那副檀木箱子。
“哈哈!王大人费心了,我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探望的!”杨倜打趣道,伸手接过箱子,启了一条缝儿,斜瞥进去,只见是一对玉如意,仅凭颜色就知道乃是上品,不由心中一喜,可脸上还是不露声色道:“王大人既然来了,可否到老夫府上喝口茶?”
“杨丞相美意,小康心领了,只是今日上午得进宫见皇上,不敢再作耽搁,小康就此告辞,就此告辞!”王康笑着拒绝了杨倜的邀请。
“好好!老夫也不为难你了,以后有空我们再来叙话,后会有期了!”
“后会有期!”王康拱了拱手,转身向相反方向走去。
杨倜面含微笑,目送着王康走远,一双丹凤眼微微眯着:“看清楚了?这人怎么样?”
“丞相!”不知什么时候,杨倜身边已经站着一个人,此人一身白色道袍,手中握着一把白柄拂尘,回话道:“贫道法力低微,看不透其中玄机,这人看起来就和凡人无异,根本就不像是身怀绝技之人。”
“哦?连你也看不出来?”杨倜显然有点意外,语气已经不如开始那么平静了。
“丞相恕罪!但凡一个人看不透另一个人的修为,那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那人根本就是普通人,还有一种,那就是……”那道士冷冷地瞥了瞥王康消失的方向,语气沉重道:“……那就是那人的修为比自己更高!”
杨倜听了不由面色一凛,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一声不吭地步入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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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到了“宏文殿”的时候,洪正已经等在门口了。经过昨日一下午的插科打诨,二人熟悉了不少。洪正见王康来了,不等他下跪参拜,就笑嘻嘻地迎了上来:“爱卿可来了,朕正等着你呢!”
“皇上!”王康心中有点发毛:“臣今天可没笑话可讲了!”
“没了?”洪正听了王康的话,心里一下子就空落落的。
“皇上请宽心,以后臣想到了新的笑话,定当第一时间说给皇上听!”王康立刻开始打圆场。
“那好!以后有笑话了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洪正很认真地盯着王康看,巴不得他满肚子的荤笑话都写在脸上。
“皇上,你不批奏折么?”王康见洪正没有再为难他,松了口气,问道。
谁知洪正一听见奏折二字,脸色就变了,气呼呼地道:“奏折?你说的是这些?”此时二人已经走进了大殿,洪正指着龙案上一沓折子,急吼吼地道:“批了等于没批!”
“此话怎讲?”王康心中一惊,脱口而出地问道,继而就后悔了,这不是明摆着皇帝已经被朱杨两家架空了嘛!
洪正脸色通红,气急败坏地骂道:“现在朕哪还像个皇帝,自太尉和太傅去了之后,整个朝堂都是羊蹄子和猪心子的了,哪还有朕说话的份!”
王康嘴张了张,却不知道怎样安慰面前这个可怜的皇帝,自古少年皇帝哪个不是经历过这种权臣把持朝政的局面?小小年纪,就要和一群人老成精的家伙勾心斗角,换谁都会大发雷霆。
“好了好了,朕心情不好,你陪朕去后花园走走吧!”洪正见王康发愣,知道自己火气发得太过,作为皇帝是应该喜怒不形于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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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和洪正一前一后来到御花园,身后跟着一大帮太监,洪正看着心烦,把那群奴才统统都撵到了百米开外。
皇家的御花园不是一般的大,王康估计,就这规模,绝不亚于后世任何一个大型公园。整个花园分为四部分,分别代表着春,夏,秋,冬四季,每一部分都种着对应的花卉,所以,皇帝想什么时候去后花园都能看见百花盛开的景色。
现在是夏季,洪正自然而然地踱进了夏园。
一进夏园,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翠蓝。王康认得这花,因为他以前曾在花园里偷摘过,用来送女孩子的,这花叫桔梗,素有“花中处士、不慕繁华”的美誉。王康闻着那特异的花香,果然给人一种宁静、幽雅、淡泊、舒适的感觉。
淡蓝一枝花,游风戏频频!好一片蓝天碧海!
洪正在花丛中信步走着,心情好很多,回头一看王康正瞪着一片一片的花海犯愣,不由一笑:“小康,前面的月季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啊?”
“月季?”王康前世只认识四种花:玫瑰,牵牛花,桔梗花还有菜籽花,其他的不是搞混就是叫不出名字,他可是连马蹄莲和康乃馨都分不清楚的花盲,月季和牡丹有什么区别么?王康怀着一颗好奇的心,屁颠屁颠地跟上了洪正前进的步伐。
转过一道弯,前方是一片假山,假山下,生着一簇簇的娇艳的花朵,那花有浅蓝,有粉白,还有霞红,每一朵都分外妖娆,每一朵都格外姣媚,那些花,就是月季了。传说月季乃是花中皇后,果然是名不虚传的。王康看着看着,缓缓地向前移动,双眼迷茫,不由流口水了——当然,他流口水是另有原因的。
在花丛中,一个花样年华的宫装女子,蹲在那里,手托香腮,正出神地看着面前一大团一大团的花朵,仿佛有着满满的心事,喃喃颂道:“昨日彩霞满枝丫,一番风雨黯芳华……唉!”
如此美好的女子,却在此伤叹花的落败,那种从心底泛起的惆怅,孤独,对韶华逝去的无奈,任谁都会心疼的,王康听了那一声叹息,想上前劝慰,踌躇间,忽然想起一句诗来,这首诗是清朝龚自珍所写,而韵脚也恰好合适,不由接口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姑娘何必伤感,今日的落花,正是为了来年的花开啊!”
王康心道:自己所来到的这个时代,龚自珍还没出世,现在自己借用他的诗句安慰小姑娘,反而是在为他作宣传,不算剽窃,绝对不算剽窃!有句话叫什么:出名要趁早!
“啊!”那女子本还沉浸在自己的伤感之中,忽然听见一个男子的声音,不由惊了,随即便想起方才传入耳中的那句诗词,呢喃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好一个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通常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有个电灯泡横空来出世打破这美好的氛围,而现在,这电灯泡恰恰好出现了,正是洪正皇帝朱瑛:“王爱卿的一句诗,一扫皇妹前面的惆怅与无奈,充满了新的希望!”
“皇妹?”王康心中讶异,这小姑娘就是传说中的清平公主,洪正的妹妹?想到此,王康再也站不住了,再怎么也要打个招呼不是?
“微臣王小康参见公主殿下!”王康恭恭敬敬地下拜,拜倒在公主殿下的石榴裙下。
“你就是王小康?”清平公主看着眼前年轻得不可思议地王康微微有些吃惊,脱口问道,她还以为王康如传说中那样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年岁过百了呢!不知道王康知道自己已经被老百姓想象成一副得道牛鼻子形象会作何感想。
清平公主见王康再次点头确认,这才想起还没叫他起来,连忙单手虚托道:“平身!”
王康这才拍了拍腿上的泥土,站了起来,抬头正对上清平公主两汪秋水,痴了!
(作者:靠!这个色狼,这个花心大萝卜,我受不了了!我要求对换角色!王康:半边去!不想扑街就继续写!)
清平公主被王康火辣辣的眼神看得一阵羞赧,微低着头,道:“王……王公子”,她最终还是没有叫王大人:“刚才那句诗是你作的么?”
王康被问得老脸一红,怔了怔,厚着头皮回道:“正是!”
“哈哈!没想到小康还有如此才情,朕还真是看走了眼!”洪正在一边兴奋得不得了,他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皇上!”三人刚说上话不久,太监阳乐蹑手蹑脚地靠了过来,报道:“北漠王使者求见。”
“北漠王!”洪正听见这个词,原本春风盈盈的脸忽的一沉:“不见!”
“皇上,杨丞相说,还望陛下以大局为重,万勿意气用事啊!”阳乐说这话的时候腿肚子正在不停地哆嗦,显然他知道洪正要发火了。
“混账!”洪正果然不负众望,一跳八丈高:“他北漠王这是在欺我天国无人,好,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是不是?今天我倒要看看,他们又想干什么!我今天非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不可!”洪正一咕噜骂了一长串,气呼呼地冲出了御花园,阳乐太监在后面呼哧呼哧地追着,想再上前劝劝,却怎么也跟不上。
“哎!皇上!”王康刚刚通过洪正的叫骂大略知道那北漠王是个什么东西,可一眨眼皇帝就不见了,也急冲冲地追了过去,把一个清平公主凉在那里,连再见都没有说一句。
“唉!”清平公主看着王康颀长的背影,深深地叹了口气,皇兄什么时候才能不受这份闲气呢?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王康啊王康,倘若将你比作落红,那谁才是你需要保护的花呢?”清平公主一边喃喃低语,一边摇了摇头:“只望天随人愿,天随人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