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真好!
这是我从地道里出来发自肺腑的心声,眼前是一片树林,天空已是蓝、红相间了,转过身才发现夕阳西下,远处天边的云已被夕阳染得通红,自己紧走几步,靠着一棵碗粗的小树坐了下来,心情无比舒畅,想到自己的经历,倒发出几声笑声来:“不就透明吗,有什么,三十年后老子又是好汉一条!”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就释然起来,人生多磨难,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于是随口吟道:长天如虹默默过客的脚下曾经躺着多少千代万代的英豪
夕阳似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我们都是过客我们都会被埋葬埋葬自己的青春和理想
也许很多年之后走过这里的人朝着埋葬我们的土地一口碎痰说一声:“他妈的,脚下这个石子硌着老子我了!”
我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对着我们吐痰说脏话的人!
随手从裤兜中摸了摸,烟还在,抽出一根点上,一口下去,觉得舒畅了很多,根据自己对方位的判断,站起身习惯地拍拍屁股上的土,朝身后的山坡走去。
山坡上的植被很少,也许偶尔会有牧羊人赶着羊群来到这里,自己随便一躺,美美地做起梦来,而羊群却四散开来,默不作声地肯食地上少得可怜的植被。我的脚下断断续续地出现了一些黑色的小圆粒,根据我在农村长大的经验判断,这些就是羊粪了。
沿着以前的人踩出的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我边观察前方的情况,边继续前行。
突然,前方出现了许多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我绕到前面的一棵歪脖子树旁,观察着前面的这些人,只见前面是一帮十五六岁的孩子,正围聚在一棵大树下不知道在干什么,因为那棵大树枝繁叶茂,直接挡住了我的视线。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变成透明的人了,别人是看不见我的,这才转过歪脖子树,朝着那群人大摇大摆地走去。
到了跟前,我站到一个背对着我的小伙旁,显然他们看不见我,因为他们围聚成了一个圆圈,在我和这个拥有爆炸式头型的小伙的对面也站了许多年轻人,甚至还有一个耳朵上戴着一副巨大的圆形耳环的小伙还朝我们这里看了一眼,对着爆炸式头型的小伙微微一笑,然后收回目光,继续盯着自己的斜前方。
人群中央是围起来的圆圈,有个也是大约十五六岁的小伙,满头棕色的头发散落地披在额头,有些头发已经将两只耳朵埋了起来。小伙显得很英俊,眉清目秀的,一脸白皙。小伙的双手被绑在一起,绳子的另一头牢牢绑在我们头顶的树枝上。
小伙的脚下已经架起一小堆干枯的树枝,似乎在树枝上还被浇上了什么液体似的。大树的旁边站着一个身材挺拔,一头长发垂到了脖子部分,甚至还在脖子处用一撮头发扎出了一条辫子,当然,他是对着我的,所以我根本看不见他长什么样,只听辫子在大声呵斥手脚绑在一起的小伙:“来泽是你小子呆的地方?老子我可在这里混了大半辈子了,你算个屌!”辫子的吐沫星子四溅开去,甚至溅到离他最近的一个瘦小、矮个的小伙的脸上,那矮个小伙趁着辫子没注意自己,连忙用手背擦了擦脸。
我差点笑出来,但我忍住了,我知道我一笑就会把他们吓得半死,先看看再说。
辫子的左手旁站着一个小姑娘,年龄和这些小伙相仿,但穿着打扮完全不同,我还能明显地看到小姑娘穿的外套胸口处印着“秀城十中”的字样。小姑娘只是一个劲地哭,长发飘动在风中,几缕头发已经被泪水粘在脸庞。小姑娘圆圆的脸庞,眉毛在哭泣的时候一翘一翘的,下身一袭粉色的长裙,正随着秋风迎风摆动,显得楚楚动人。
看了半天,我才搞清楚这些小年轻在干什么。
被绑在树上的小伙属于社会上的小混混,但好像抢了辫子的女朋友,也就是正在哭泣的小姑娘,所以在今天辫子便找了一帮人到这里收拾他。
只听辫子一声令下,周围打扮怪异,穿着超前的小伙们便一拥而上,有的用拳头,有的用皮带,甚至有的为了证明自己的义气,抬起脚就踢向那小伙。小伙并没有躲闪,反而咬着牙关,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服气,辫子见小伙不服气,推开众人,一脚狠狠地踹到小伙的大腿上。
“服不服?”辫子狠狠地问道。
“老子就不服,宰了我啊!”小伙不甘示弱,顺势对着辫子一口吐沫,辫子见小伙很硬的样子,大喝着让大家往后退,我也跟着往后退了两步,只见辫子冷笑一声,眉毛一挑,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旁边一个理了个贝克汉姆头型的小伙赶忙上前掏出打火机,双手挡着火苗,小心翼翼地移到辫子的烟前点燃香烟。
辫子美美地吸了一口,然后朝着小伙吐出一个烟圈,笑嘻嘻地说道:“你他妈的不怕死,我才舍不得你死呢!”随即脸色一变:“老子烧死你!”只见火星一闪,辫子指尖夹的烟便飞快地朝地上的树枝奔去,“腾”的一声,干树枝已经欢快地燃烧起来,小伙迅速地将双腿卷曲起来,一脸恐怖状。
“走,兄弟们喝酒去,看他小子能撑多久!”辫子向周围吆喝道。“走,喝酒,敢和我们老大作对,整死你!”一个小伙嘟囔着。
小姑娘的胳膊被辫子一拽,随即便跟在辫子后面朝前走去,脸上挂了几滴眼泪,但仍旧能够看出小姑娘很愿意和辫子在一起。
“这难道就是我们教出来的学生么?”我的心里顿时阴云密布。身旁不断传来掉在树上的小伙的呻吟声,直叫得人毛骨悚然,看到那一群小伙的背影,我的心中充满了无奈。
仍旧从耳畔传来那个小伙的呻吟声,我听得烦了,从第一眼瞧见这帮人,就觉得不顺眼,再加上这家伙不断打断我的思绪,因为我在思考那个小姑娘是否可以帮她一把,不能让这么单纯的小姑娘就这样跟一帮小混混鬼混下去。可烦人的家伙就在我后面叫!
我知道身后这个家伙在叫什么,按他们的说法,反正出来混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多大个事!不就双手掉在树上了吗?不就被悬在半空?不就脚下是一堆火焰吗?
靠,慢慢熬吧,作恶多端必自毙,活该!
我的心里恨恨地想着,这时,那小伙子的双脚仿佛被火焰快烤熟了,双腿使劲往上蜷曲,嘴里发出一阵吼叫:“啊,受不了了!”
我更受不了了,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他,大喝一声:“够了!”刚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知道我的声音并没有像身体一样变得透明,声音一样会传出去,就像我在地下通道里自己听到自己的嚎啕大哭声!
我已经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一眼盯住那个小伙。
周围静悄悄的,那帮人早已经翻过山坡,隐隐约约还能听得到山那边传来的划拳声和喧闹声。远处的落日只剩下一小撮头发丝了,周围只有偶尔刮过的秋风的“呼呼”声。
只见小伙听到刚刚我的声音,先是一愣,两腿也停止了挣扎,他脚下的火堆已小多了,只有星星火苗窜出来,不过已经没法对这家伙构成威胁了,他朝麻色的周围东瞅瞅,西瞧瞧,脸上显现出恐惧的神情来。
他是找不到我的,我很肯定。
当他确定周围没人,似乎思考了三四秒钟,然后又是刺耳的呻吟声传出,看来他把我的声音当成了幻听,唉!
虽然我的心里很讨厌这些小混混,但作为教师的我来说,还是希望他们改邪归正,一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轰,不如借被挂在树上的这个小混混的口,将那帮小混混全部集中起来一起教育!
想到这里,我便故意站到那小伙的面前,先是一声轻咳,这次看来那个小伙听清楚了,马上安静了下来,用一双惊恐的目光打量着自己的周围,看着他摇头晃脑地转来转去,我实在忍不住了,便轻喝一声:“别找了,你是看不见我的,我只是附于这棵大树上的鬼魂……”只听那小伙大喊一声:“鬼呀,鬼呀!”看来是人都怕鬼,我也为自己也许从此将要装神弄鬼而感伤了几秒钟,抬起头,只见那个小伙死死地盯着那棵大树,拼了命地在那里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大声吼叫着,他是想把远处那帮人叫来。
没想到这个小伙在皮带、拳头之下并没有告饶,居然在我的面前哭哭啼啼地像个大姑娘似的。
那帮人没有理会他的叫喊,只听那面传来一句话:“你就是鬼,一只色鬼!”
小伙见叫不来人,于是改变策略,对着那面又喊:“我告饶,我知道错了!”
这句话还挺管用的,那帮人似乎摔了几个瓶子,然后打着手电往这里东倒西歪地走来,边走边喊:“儿子,知道给老子低头了?”很明显是辫子的声音。
一会儿功夫,那帮人已经走到跟前,一个个都是袒胸露乳的,有的顺势坐到地上,有的则靠着大树,一手提着啤酒,一手把手中的香烟送到嘴边抽两口。我最关心的是那个小姑娘,我的目光在人群中一扫,已经看到她了,她紧闭着双唇,两手交叉垂在前面,脸庞红扑扑的,似乎也喝了许多酒吧!
辫子首先开口:“小七,我知道,你这是识时务者为英雄!”旁边有个小伙附和道:“对,英雄,就是英明的老大的意思!”辫子很满意地点了点头,看了那个小伙一眼,那个小伙马上就流露出高兴劲!
“先把我放下,求求你们,真有鬼!”绑到树上的小伙哀求着。
辫子似乎喝得有些偏高,摇摇晃晃地向那一帮小子一招手,树上的小伙已经被他们七手八脚地抱着扔到了火堆旁,“鬼呢,我最喜欢鬼了,给大爷指指看!”辫子缕缕自己的头发,故意从额前往后缕了缕。小伙的手看来麻木了,只是艰难地张着嘴,用下巴指了指大树。
所有的人跟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然后爆发出了哈哈声,“鬼?鬼就是树?那是树精!”辫子得意地一脚踹在大树上。
我的肚子又饿了,我想快点走,便大声呵斥道:“小子们,我是鬼,我是冤鬼,那个时候,我和你们一般大小就出去混社会,最后失手杀了人,被枪毙在这棵树下!”
辫子傻了,所有人都傻了,连小姑娘都向后退了两步,躲在爆炸式头型的后面,用惊恐的目光看着大树。
我笑了,可笑得很凄惨。
辫子回过神来后便对旁边的小伙一个眼色,随即,那个小伙迅速把手里提的衣服一抖,“当啷”一声,一把砍刀跌落在地上一块石头上,小伙一弯腰拣起砍刀,一个箭步跨到大树旁,对着大树一阵猛砍,刀锋很利,被他反复砍过的地方许多干枯的树皮已经四溅而去。
刚刚我见他亮出砍刀的时候,也是吃了一惊,当他奔跑的时候,差一点就撞到我了,我也是一身冷汗。
我很生气,生气于他们的不知悔改,我这时正站在用砍刀用力砍大树的小伙的侧面,于是我一个飞脚,那小伙一声惨叫,砍刀和他便一齐飞了出去。
所有的人啊了一声,大家这时候的注意力可都在他的身上,也清清楚楚地看清了那小伙独自无缘无故地飞出去的全过程。
所有的人掉头就跑,没跑多远,只听又是一阵惨叫此起彼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