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福觉得时间过得很慢,又自相矛盾地过得很快,过得很慢是因为每天都要做无聊、不喜欢的工作,也因为无时不刻不盼着下班,好去陪晓玲,人心有所期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慢的;过得很快是因为与意中人相处的时候,总觉得时间也像某些不老实的田径运动员,吃了兴奋剂,跑得特别快,还没欢乐够,又得上班了。
书福没想到自己为套泽明说出恋情而撒的谎,不出一个月就不幸成真了。
那天晚上,在晓玲家,香华和芳兰都出去玩了,晓玲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说:“书福,我要走了,一个月后就走。”
书福听她语气不像开玩笑,深知她越是用平平淡淡满不在乎的语气讲话,所讲的话反而越是郑重其事。多么希望她永远天真无邪、活泼可爱地自己调皮捣蛋,谁知道她还是用这种平淡到可怕的语气,讲出了自己最不想听到的话。知道她是真的要走,便立即心痛得仿佛听到亲人噩耗,惊骇得发怔。早担心她会走,没想到会这么快。书福更想不到,她平静的面容和语调背后,究竟隐忍着多少无奈、不舍与忧伤。
晓玲看他呆呆地看着自己,一言不发,忙举手在他面前摇摆几下,唤醒他道:“喂,怎么啦?傻呆呆地一动也不动,想吓死人啊!”
书福这才灵魂回窍,迸出一句:“你真的要走了?”虽然心里明白,可仍想证实一下,希望是她故意这样子跟自己开玩笑。
晓玲含笑点头。
书福故作轻松地笑道:“唉,你这孩子,是不是又想你老妈了?”
“是啊,我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子,我天天都在想我老妈。”
“哦,那你回家就好了嘛,干嘛还要这么郑重地告诉我,怕没你在我身边我吃不下饭?还是你要回娘家,所以跟我这个户主说一下?”心里柔情满怀地期待着她打自己。
晓玲知道他舍不得自己走,有意装疯卖傻地开玩笑,便心里难受,可是又坚忍地想,长痛不如短痛,与其让他一直怀抱希望,不如让他死心,也免耽误他青春,便狠下心,干脆地说:“走了明年就不来了。”不敢再打他,怕他又生怜惜疼护之情。
书福的期待落空,知道她的顾虑,怕一打,自己愈加难分难舍,她已打算开始疏远自己了,不禁心里一酸,却仍笑道:“那你还是把我当成你的行李,也一起带走吧。你知道的,自从见到你,我的心就背叛了我,你一走他也非走不可,我要不让他跟着你走,他一定会用尽阴谋诡计,不把我害得肝肠寸断绝不罢休的。我可不想那么痛苦地闭上眼睛去见上帝,你行行好,把我也带走吧!”
听了这话,晓玲刚刚才绝情得坚如铁石的心又变得柔情似水,忍不住嗔笑道:“晕死,人家跟你说正经的。就知道胡说八道!”说着,又禁不住习惯性地打了他几下,知道自己再也狠不下心疏远他、冷淡他了。
书福立即乐不可支道:“嗳啊,完了,痛死我了,一定是骨折了,你打了人就想逃之夭夭,未免太坏了吧!”
“晕倒,你再这样,我不理你了。”
相处这么久,书福可以肯定,她钟情自己一如自己钟情于她,会因自己快乐而快乐,因自己难过而难过。可因为一事无成,一无所有,怕不能给她幸福,便不敢奢望她爱自己,毕竟她太美,太优秀了,自己实在配不过她,她要走,自己也留不住。也许美就是的这样可望而不可及。不希望她因为看到自己难过而伤心,便藏起心中疼痛,笑说:“那你为什么要提前一个月告诉我呢?”
“我觉得还是早点告诉你比较好,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太突然了,你接受不了。”
书福意味深远地笑道:“哦——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我只担心一个月后你会舍不得走了。”
“哼,想得倒美。早知道你会这么嘻嘻哈哈,又这么高兴的,就不告诉你了,到时候来个人间蒸发,看你怎么个肝肠寸断!”
“你真的以为我很高兴吗?我之所以笑,是因为我怕现在如果不笑,以后就永远也笑不起来了。为了我,不走了好不好?”
现在轮到晓玲顾左右而言它了:“我哪有走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走了?我不是一直都坐着一动不动的吗?别睁眼说瞎话了你。”
十一点钟,香华和芳兰都回来了。
晓玲说:“很晚了,赶快回去休息吧。”
书福便黯然神伤地离开晓玲家,依依不舍,生怕明天再来的时候,这里只剩下几间空房,人去屋空。晓玲叮嘱他一定要马上回去,不得有误,他答应了。书福知道今晚想睡着比让老板加工资还难,与其一脸郁闷地回去,失魂落魄,辗转反侧,被泽明打趣,不如出去走走。路过杂货店,便买了瓶酒,独自骑车去江滨公园,临江独饮,对月伤怀。这是自相识以来,他第一次没执行她的命令。
自从有了手机,书福像丧尽天良地剥削工人的资本家或者地主,从未让它休息过,天天二十四小时待机,时刻听候晓玲的召唤,又像所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网吧与商店,分分秒秒都期待着上帝的降临。每到电量只剩两格时,就将它充满,担心错过任何一通她的电话。今天上班时,晓玲不停地播打他的电话,听他为她而精心挑选的彩铃,直到他手机没电——书福的手机不停地响,每个交情够得上打招呼的客人,都提醒他接电话,害得书福还得一个个地解释过去。本想晚上回去就充电的。
书福出门后,晓玲便莫名地开始担心他,胡思乱想,总担心他出事。半小时过去了,他还没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过来报平安,心里的担心又重了几重,平时要是回去得晚,到家后他都会打电话或者发短信跟自己说一下的,今天这么反常,该不会出事吧。忙打他电话,打了三次,都是关机。又打泽明电话,只希望是他忘了开机,人已经到家了。泽明告诉她书福还没回去。她立即怕得坐立不安,直怪自己不该在晚上告诉他要离开的事,急得一通又一通拨打他关机的电话,希望他快点开机,怪他为什么还不开机。
凌晨两点,书福脑袋晕晕沉沉地回到家,泽明早睡下,他开灯看到茶几上泽明用整张白纸写的留言:许晓玲叫你一回来就给她打电话,不管多晚!酒马上全醒了,才记起手机没电了,她一定是担心自己出事,不停地打电话,急得要命了。忙拿出充电器,充电开机。
夜深了,不知道她睡着了没有,万一睡着了,这么晚不是打扰她了吗?可要是她一直等自己没睡着呢!那自己不打电话,不是要害她失眠一个晚上!他的心因懊悔、惭愧、心疼这种种感情,狂跳不已。
正犹豫着,熟悉的音乐突然响起,他赶紧接起来,满心愧疚、心疼地说:“喂,你还没睡啊!”
“当然了,我一直在等你电话啊!为什么这么晚才回去?不是说好了要马上回家了吗?打你电话也打不通!还有,为什么开机了都不回个电话啊?”
书福忙陪不是,解释说:“我实在是心情不好,满脑子都想着你要离开,太早回来肯定睡不着,所以才去江滨公园的。我刚刚开机,本想打给你的,又怕吵醒你,不打又怕你会一直等我,正在犹豫不决要不要打,你就打过来了。”
“以后你不要这样了,你这样子我很难受你知道吗?我不希望你因为我而出什么事,不然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书福惶恐地笑道:“半夜三更说这么感人的话,纯心让我失眠啊。”
晓玲似乎生气地说:“不理你了,我要挂了,人家担心了你一个晚上,你居然还笑得出来。”可是并未挂断电话,其实接通电话听到他声音,知道他平安时气就全消了。
书福忙说:“好了好了,你赶快休息吧,再说下去,我都要感动得把自己嫁给你了。”
晓玲终于笑了:“晕死了你,我看全世界就你一个男人会想着嫁人!”
“还不是因为被你的美所迷惑,想留你又留不住你,所以才变相地以身相许。”
晓玲温柔地愤怒道:“杨书福!你死定了,明天我看你怎么完蛋!”
书福装得小心翼翼地笑问:“不会吧,能不能先透露一下明天怎么完蛋啊?我好有个心理准备。”
“哼,我会让你忘了自己姓甚名谁,欲哭无泪,欲告无门的!”
“嗳哦,好怕怕,没想到天下最善良的美女凶起来,比草菅人命、贪赃枉法的腐败官员还要心狠手辣啊!”
“你现在才知道啊,不过也为时不晚,你还来得及亡命天涯!不过你最好能逃到月球上去,要不然,只要你在地球上呆一天,我就让你提心吊胆一天!”
两人有说有笑,离别的万千愁绪,暂时置诸脑后。书福仍旧怀抱那个信念:坚持到底,只要她没结婚就绝不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