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颉忧虑的目光落在地图上的复阳县，轻声说道：“复阳已然是失陷了，子瑜，依以看，那几百流寇接下来会如何？是继续像以前那样一日百里，四处流窜，还是贼心思定，想在复阳落脚、据城而守？”
邹靖叹道：“大人，如若李成是那鼠目寸光之辈，或许会据城而守，可你我都知道，李成此人狡诈如狐，心狠手辣，断不会自取死路，是以，十有八九可能弃城而去，继续流窜。”
秦颉叹息一声，微微点头，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如若李成据城而守事情倒反而好办了，可几百流寇如若真的弃城而去，四处流窜，依你看，他们会往何处流窜？”
邹靖神色一动，凝声道：“大人是想改追击为堵截？”
秦颉轻轻点头，叹息道：“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呀，自古剿匪，追击方为上策，奈何几百流寇不类古之贼寇，彼等轻装疾进，劫掠为生，不需给养，没有辎重，蜂拥而来，呼啸而去，一日间可长驱百里，如若仍按常法剿之，则三军将士疲于奔命且顾此失彼，实在苦不堪言。”
邹靖点头道：“大人英明，下官深以为然。”
秦颉摇头道：“本官乃将死之人，这些虚言客套就不必了。子瑜，本官素来敬重你的才学，你倒是说说，弃复阳之后，贼子流窜将往何处去？”
邹靖凝眉沉思片刻，凝声道：“下官以为，流寇十之八九，会南下随县，直奔江夏而去。”
秦颉轻咳两声，问道：“这是何道理？”
邹靖道：“往北是绝路，李成不知袁绍将军已经北上冀州，以为大军尚在宛城，是以断然不敢北上自取灭亡，往西是育阳诸县，大人在这里经营多时，更兼李成不知道大人已经统兵远在平氏，以他几百人众，是断然不敢轻犯的。舍此，唯有往东和往南两途，往东是汝南，汝南亦遭黄巾祸乱，百姓清苦，流寇以劫掠为生，去了汝南那是自投绝境。以上种种，下官敢断言，那些流寇十有八九会南下随县，奔赴江夏。”
秦颉目露激赏之色，原本混乱的思绪经邹靖这么一分析也骤然清晰起来。
“子瑜，扶我起来。”
邹靖上前轻轻扶起秦颉。
“拿笔墨来。”秦颉又道，“本官修书一封，你连夜谴人送往江夏，上逞江夏太守王敏，请王大人出兵协力破贼。”
……
复阳县衙后堂，李成渐渐下定决心，南下江夏已经然是板上钉钉了，这是唯一的活路，舍此再无他途。可怎么个南下法，却值得推敲。遥想后世某位伟人，也是这般在绝境中以两万疲惫之师玩了一出四渡赤水的好戏，愣是将某人的数十万大军玩弄于股掌之间。
李成绝不敢自比伟人，可是把两千年浩瀚历史上无数的经典战例略作修改，然后移花接木运用汉末乱世却不是什么难事。
朔风呼号，又是个滴水成冰的早晨。
鹅毛大雪下得正紧，一夜的功夫，整个复阳城已经银妆素裹，千里漂白。李成带着管亥和裴元绍登上东门，只见两名守夜的流寇标枪般肃立在城楼上，身上落满了厚厚的积雪，整个被冻得就跟冰棍似的，不过精神头挺盛。
“李将军！”
看到李成出现，两名流寇目露恭敬之色，腰杆挺得更直了。
李成眸子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事情正朝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这些流寇正变得越来越像狼了。
轻轻点了点头，李成沉声问道：“嗯，有什么情况没有？”
“有。”一名流寇伸手一指城外，说道，“天刚亮，我就发现有个形迹可疑的家伙一直在城外转悠，既不像是附近村子的农夫，又不像是山里的猎人，喏，就是那个家伙。”
李成顺着流寇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到皑皑的雪面上，有个家伙正探头探脑地向着城楼方向张望，这会可能是留意到已被城楼上的人发现，居然转身就溜，虽然陷在没膝深的雪地里，却也溜的飞快。
李成眉头一皱，厉声道：“管亥！”
管亥神色一振，昂首踏前一步，厉声道：“在。”
“把那家伙给我逮回来，要活的。”
“遵命！”
管亥领命，也不走楼梯下城墙，纵身一跃就顺着吊桥的吊索滑到了城墙下，然后甩开大步向那形迹可疑的家伙飞身追去，管亥身高及丈，两条长腿远超常人一大截，一步就顶别人两步，只片刻功夫，管亥就追上了那家伙，像拎小鸡一样擒了回来。
城楼上，裴元绍和两名流寇忍不住一声喝彩。
稍顷，管亥就去而复返，将那厮随手扔在马跃面前。
“军爷，小……小的只是山中猎户，想……想进城找……找个亲戚。”
那厮裹着又破又烂的棉衣，双手缩在衣袖里，看起来像个庄稼人，可他的那双眸子却出卖了他的身份，一个老实巴交的庄稼人是不可能拥有那样骨碌碌乱团的眸子的，显然，这是官军的细作无疑。
李成嘴角绽起一丝狰狞的笑意，沉声道：“军中缺粮，正好把这厮剥皮下锅，多放粗盐，煮熟了晒成干粮。”
管亥一愣，心忖昨晚上刚从何府劫得粮食无算，军中不缺粮啊？可既然是马跃的命令，他管亥当然要毫不犹豫地执行，当即就厉声喝道：“好勒，毛三，牛四，把这个家伙拖下去，烧锅滚水洗净了，再开膛破肚掏空内脏……”
那细作已经吓得屁流尿流，向着李成叩头如捣蒜，连声哀求道：“不要啊，军爷饶命啊。”
李成森然一笑，沉声问道：“你是山中猎户吗？”
“是……不是。”细作原本还想狡辩，可一迎上李成那对冰冷的眸子，就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连声道，“小的什么都说，什么都说。”
“你是什么人？”
“小的是南阳太守秦颉帐下一名哨探。”
李成心头一跳，沉声又问：“秦颉大军今在何处？”
“平氏。”
“平氏？”李成皱眉道，“秦颉大军已到平氏？”
“是的。”
“有多少人众？”
“南阳兵3000，江夏兵1000，合计4000余人。”
“那袁氏的官军呢，今在何处？”
“袁氏大军早已经在四日前北上冀州，清剿冀州黄巾去了。”
“袁氏大军已经北上？这么说，现在留守宛城的是韩忠那狗贼了？”
“呃……军爷有所不知，逆贼韩忠及以下贼众两万余人，五日前已然尽皆伏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