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赵志成放牛回家,继父和母亲没有回来。他便去挑水烧饭,当他挑水过晒谷场时,继父正与村里赵忠志说什么。他便放下看个究竟,赵志成问:“什么事?”
“我家那儿没电杆,原来给我家有一根的,现在他们把电杆全争了,我们家没有了。”
赵忠志卖高音说:“什么!是你一族人搞出来的。”
赵忠志说这句话的矛头是指着赵志国。他和赵志国是一对冤家,常常为集体的事大吵大闹。虽然说赵忠志和赵志国都是姓赵,而且赵忠志是赵志国的亲姨父,但是他们常为村里的一些破事吵架。
赵志国的弟赵志孟,要立一棵电杆到赵志成家老屋基中间。有心眼的人就知道,一方面便利周围的人牵电线,另一方面一棵电杆立在这块地上,一些电线像织网,以后不能建房造屋,就成了废墟。
原本他弟那儿不需要电杆的,赵志国几兄弟抬了一根电杆。赵忠志看见是志国在搞鬼,有意挑拨,让志成去骂志国,他在一旁乐。
赵志成听见自己家的电杆被寨上人抬走,他不管三九二十七忿忿地乱骂:“老子家没电杆,寨上别想牵线!”接着就是破口大骂。围观的人都很好笑,看见他骂自己一族人。赵志成看他们得意而轻蔑地笑脸,心里更气愤。
继父惧怕赵志成闹出事就说:“你回去!我们来解决。”
赵忠志得意地听志成乱骂说:“你志国大哥,他四毛那儿没要电杆的,他争一根去。”
“我知道,不死一个人,这些杂种不服气!”
赵志成的弱点终于暴露出来。他常常骂过以后,很惭疚。就因为这一弱点而被许多人利用,把小事变成大事。
他挑水回家做饭,心里特别的愤怒。人落井下石,趁人之危。他简直是刻苦铭心的了。不知这一寨人何时才欺负出头。
傍晚,继父和母亲回来了,议论不休。
赵志成想了解过水落石出问:“妈,我家的电杆有吗?”
“有什么?——刚才我和你叔说,你别去和他们争吵!你有血灾。你在学校不知道,我们在家每天好像躺在钉床上。冬月初三我们家来了一些吃素的人……前次我去上街,一位算命先生不要我钱,拉着更要算一算命,说我们家腊月和明年正月有凶灾。”
继父没有听见母亲说话似的,说:“你别去和忠志说了。我们家的电杆是电管站的人指定给我家的,现在他们争去了。”
“今天忠志说话我清楚。他们先前把电杆立在我家老屋基里,你妈去说,他们纠起来整我们,现在大家都来闹!”继父对着志成继续说。
赵志成气死了!他的头快要炸了。我把命和他们拼了,把血豁出去。
母亲说:“那些吃素的人说得一点不错!假若今天,志成出去和他们吵,他们肯定趁此机会打他。他们是几十岁的人了,他是大学生。如果有三长两短,我们花去的心血,苦这大半辈子也是冤枉了!”
继父听母亲说,也附和着说:“是的。杨秀健们几个领头人不出来说话,叫忠志来。他虽然不是领头人,但爱管闲事,爱出风头。”
母亲说:“我们现在别管,电工师傅说了,那一家没亮,全寨人不亮。”
赵志成听母亲的话,别出去和村里人争吵。他心里明白,他们是这个社会的弱势力,说钱,钱没有一文,说权简直连生存的权力得靠看上天的脸色。这对他们太不公平了!也许是整个社会人们的思想狭隘。他准备想寻找这个根源,那怕花去他毕生的精力。
第二天,母亲和继父仍然去看村里人的动静。晚上,他们仍然议论不休。
“现在只有河岸上有一根电杆了,看他们怎么办!”继父说。
“河岸上那一根,许多人都想争。我听杨秀发的大儿子杨再明说,他家那儿要一根。”母亲说。
继父忿忿地说:“他妈的,他们三家有一根八米杆,还要一根立在哪儿?”
“这明摆着嘛!杨秀发故意叫他儿子干的,不让我家得电杆。”
赵志成兄弟俩在学校读书,家里没劳动力,一根电杆至少要六七个人才能抬着走。他们邀起人不给志成家抬电杆,拿给他们家也是抬不走的。
“唉!志成们在读书,否则我们不会这样的。我们刚立电杆时,他们兄弟俩在,再请两个人,我们抬到家门口立起了。”
继父说:“我们只有看明天了,河岸边那根电杆,他们怎么办!”
赵志成第二天仍然去放牛,母亲害怕他呆在家里别人依势害他。母亲和继父则暗暗地商量对策。
吃了午饭,继父和母亲发现在河岸上的电杆已经抬走了,被人抬到杨再明家院坝里。
晚上,母亲把这件事说给志成听了。他脑海里一片空白。
母亲看见他脸色发白,很气愤地说:“你放牛出去吧,别管这些事。”
继父说:“大家都知道,二根八米电杆,杨再明一个人抬得走吗?至少七八个人。”
“他们是有意纠起许多人害我们!”
母亲和继父沉着脸,坐着发愣半晌。
“我家这儿没电杆,看他们怎么办!”母亲说。
“怎么办?杨秀发们不出面了,他们教唆赵忠志出来闹。”
第二天,赵志成又是放牛。下午他回到家忙喂猪,煮饭。母亲和继父仍然为立电杆和村里几个领头人周旋。
下午,母亲和继父回来仍然议论。
母亲和继父说:“我们看今晚开会怎么办?”
继父说:“志成今晚上去看一看,否则你不知道谁想害我们。你该说就说几句,不然把我们家当着窝襄废来看待!”
母亲很激动地说:“第一次开会,志宏说几句话,他们几个领头的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你也像志宏一样说几句押血的话给他们听。”
赵志成虽然气愤,但是心里很害怕。他素来就是胆小鬼,这是与他母亲善良的本心是有关系的。可是他这人胆小又是有极限的,一但击发了他的愤怒,他完全不顾一切。
吃了晚饭,赵忠志便叫每家每户去他家开会。
母亲和继父先去,赵志成则跟在后面。他不是直接去赵忠志家,而是去许多人爱去的地方——赵洪友家。有许多年轻人喜欢在那赌钱,打麻将。赵志成想从他们口中得点什么。
他来到赵洪友家,何运付,彭兴明,赵一双,周老四几个人围着桌子搓麻将。他们看见赵志成,没理他。
赵志成脸色极不愉快地站在他家,看着他们打麻将。这时,彭兴明的妻子跑过来说:“兴明,快去开会!”
彭兴明难堪地笑着说:“他们去开会吧!我去也起不到作用。”
何运付看见志成脸色不愉快,心里或多或少有难堪,毕竟他是大学生,将来走出社会当官坐府了,明里来暗里去整他。即使现在村里许多人都恨他,但是人说不清楚呀!一代英雄一代衰,那有英雄代代来啊!山不转水转,有朝一日落井了,他不同样累石头!虽然恨他,但是表面上一定让人难猜出来。
赵志成便来赵忠志家开会。
他走进屋子,许多人都围着火坑吹牛皮没有一丝气氛是开会的。大都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
赵志成环顾在座的人,杨秀发和杨秀健不在,赵云乔和赵告告都在了。他们吸着烟,聊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事消遣时间。
瞬间,人都来了。杨秀健兄弟俩未来,但都派儿子来听消息。
赵志国虽然做事像傀儡,但是只要和赵忠志争吵,浑身是劲,卖着高腔不相让。
这就是杨秀健兄弟俩使出来的奸计。他们一方面暗中支持志国不让志成家立电杆,另一方面又支持赵忠志出来挽回这个局面。
赵志成知道他们诡计很想拖出两把西瓜刀捅死杨秀健兄弟俩。这仇恨在他心中简直不共戴天!
忠志没说上几句话,志国就和他吵起来,一些人趁势走了。
“你们每次开会都吵,我们走了。”
赵志成知道他们家的电灯已经亮,不走干嘛!他一看是杨秀华说话。
赵志国听他说话很生气,毕竟他老婆是他做的媒,而且有点转角亲。真是忘恩负义!更使赵志国生气的是,他当队长,杨秀华竟然和他争选票,暗中诽谤他,说了好多闻不得的坏话。
“你!你!杨秀华给老子滚!你妈的电线牵到家了,可以走了!”
杨秀华听他气冲冲地骂自己,内心深处好像有点对不起他,但又不想当着村里人失体面:“你叫大家评个理!我们听你们吵架还是开会?”
赵忠志认为自己得道多处,说:“你们看!我每次招集大家开会商量事,他和我吵!这明摆着阻止这会开不下去!这样叫男子汉吗?”
赵志国更不是滋味,一方面大家都认为他和志成家过不去把电杆争着抬去立了;另一方面赵忠志趁势调侃暗中谩骂。他恼羞成怒,脖子上青筋根根可见,用食指指着说:“你这样说!我们大家按原来的!”
许多年轻人都附和。赵志成暗喜。
“按原来的,那么就得立到赵志成家老屋基里。”
赵志国你明摆着欺我们吗!你有种就去欺负其他的人呀!——杨秀健兄弟,周家一族人!
“这话是废话!现在电杆都立起了。谁来把这些电杆重新立啊?损坏这些电杆,谁敢负责啊!”赵忠志很有道理地说。
“哦!别人不行,难道我四毛那根就可以了?”
赵云乔,赵告告一言未发。其他人三三两两地议论,说自己没电杆。这些话赵志成清楚,都是冲着他们家来的。
不到半小时,所有人都走了。只有赵忠志和赵志国在吵。母亲和继父喊起赵志成回家了。
回到家,母亲安慰着说:“我们没必要去和他们争吵,不可能让我家不亮!”
他们正在说,赵洪友来了。
赵洪友走进屋看着志成说:“志成,今晚上被志国这一吵,会就没开,所以现在我来叫你妈到我家去开个会,一定让你家灯亮!”
赵志成一脸的感激,不迭地点头。
母亲和继父去了。
母亲们第二天起床很早,叮嘱志成:“你这几天别去寨上窜,别和他们吵。你看见了吧,志国是冲着我家来的,他是有心害你们兄弟!”
突然,赵洪友跑下来对志成说:“叔,你去拿四毛家立起那根,好吗?”因为志成们是姓赵的高辈份,所以赵洪友叫他叔。
“没关系!有一根就好!”
母亲看见赵洪友,走了过来。
“婆,你家就拿四毛家那根电杆吧?”
母亲温和而感激地说:“不行。友呀!你不知道我和他们不和睦,他还以为我们在中间挑拨离间,找上门来吵!我现在怕他们,不要那根,不亮就算了。”
“不要就算了。我去商量一下把杨再明家那根八米杆台到你家来。”
赵洪友匆匆地走了。
母亲对赵志成说:“洪友,这次对我家很大的帮助,你们要记住!”
赵志成知道,赵洪友为他们好,是因为赵志宏给他换过外币。
母亲又说:“不过,若赵志宏不给他办得有事,他也不可能。”
这时,赵志成听见赵志国的妻子杨玉容在大路上骂大街!他骂母亲们开黑会整他家,一些脏话,粗话,很艰听。
母亲悄悄地对志成说:“你看玉容在骂了,骂我们。我现在别去和她吵,否则我们电牵不了。”
下午,电管站的人来了。一位中年人在晒谷场边当着许多人的面指着杨秀发很诙谐地说:“为什么不得亮!没电杆吗?中间就是他到在搅和。明明是一潭清水,被他搅得浑浑浊浊的。”
杨秀发很难堪地说:“谁到中间搅?”
赵洪友不久就叫村里年轻人把电杆抬来了。
何运付说:“老辈子!叫你别吵,你家有一根电杆的。”
母亲知道这是他讲的风凉话。继父昨天还听见他对杨再明说:“再明!你一定注意!不让别人把你院坝里的电杆抬走了!”
晚上,电灯亮了。母亲和继父才松一口气。
母亲对志成说:“海峰这人也不是好人。我家原来牵电时,他不允许过他家的田。他说,将来要立房子在田里。告告才和我说,他家要立房子,我家要立楼子,大家不允许牵电,大家不得亮。”
第二天,赵志成在赵告告家院坝里和赵忠志说牵电的事。赵告告当着志成的面对忠志说:“你知道吗?我们全寨人在拉帮结伙!为什么八米的电杆到杨再明家院坝里去?一两个人抬得去的吗?我们是一姓人哩!这次我才帮志成家把这线牵了,否则就牵不成。”
赵忠志听了没吭声。
赵志成把这些话说给母亲听。
继父说:“按理说,志国应帮我们,我们是一族人。你伯伯帮谁,知道吗?我们电杆没有,一句话没说。”
母亲说:“他?自从他爸爸去世后,从来没有帮我们做一件好事的。”
继父吸了一口旱烟翘着二郎腿说:“现在好了,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