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赵志成突然接到赵志宏打来的电话,说母亲病危,要输血,要他去医院去查血型输血。
赵志成如晴天霹雳,雷霆贯耳,浑身如一团淤泥,差点昏过去了。他慎了慎,绝不能昏过去!
他心急如焚,坐车到和弟弟约定的地点。
他下了车找赵志宏。他们约定在师大的门口,赵志成听司机说,他就到师大的门口。他顿时蒙了,怎么也看不见他的影儿。他没有办法朝前走,果然看见赵志宏焦急地站在那儿,见赵志成朝他走去,迎了上来。
“刚才叔打电话来说,妈的病重,家没钱输血,叫我们查一下血型是不是A型。若是立刻回家去输血。”志宏一边走,一边说,脸色苍白。
母亲是他们唯一的依靠,没有她,生活谈何容易,读书更别去提了。赵志成是想,明年毕业找一份合适的工作,让她老人好好休息一下,过上好日子。谁知道?唉……
兄弟俩坐车到省人民医院,挂了号,便询问咨询处的医生查血型在那儿。医生指着侧边大门说,到急诊室。他们来到急诊室,医生说是在门诊室。他们又到门诊室,又说到血库。这时恰恰十二点钟下班时间,他们没办法呆在下午上班时间。
好不容易挨到下午两点钟,他们朝血库走去,门却关着,他们敲了敲门没有声音回应,直到三点过,门开了。赵志成很有礼貌敲了敲开着的门问:“请问这儿是签别血型的地方吗?”
房里只有两个人,一位五十多岁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男医生很不耐心地冲他们说:“你们找错了!”而另一位是一位妙龄的姑娘,没理他们,却专注地做她手里的活。
志成问:“请问在哪儿?”
“你们到综合楼去看一看吧!”老医生说。
他们下楼看见一大群参差不齐楼房,不知综合楼在那儿。
兄弟俩便逢人问,许多人都说不知道,最后问到一位老人才指着一幢灰暗的老式砖木房结构的二层楼的房子说:“在那儿!”
兄弟俩匆匆地跑去,找了许久没见人儿。他们把整栋楼都窜了,没见人,他们刚要出门,迎面走上来一位保安责问:“你们搞什么的?”这好像警察考问一位正在作案的小偷。
兄弟俩便问他签别血型的地方,他摸了摸耳朵说:“好像在这栋楼的后面!”
他们谢了后,朝后面一栋大楼走去。他们看见大门上挂着一张写着“精神科”的牌子。赵志成不想上去,志宏说去试看看,问一问,可能有人知道。
他们到三楼才遇到一位女医生,他们说自己的情况。她说就到隔壁,他们刚要去隔壁发现大门关着,说那位医生没上班,明天再来吧。这时这位女医生在楼梯上又碰到一位中年男医生问他是否能够签别,说不能,而且隔壁那位医生也不是签别血型的。
这么大的医院一个签别血型的医生就没有?赵志成后来听省医学院读临床学的谢廷芳说,签别血型非常简单,每一位医生都能做。
兄弟俩没法子,就乘车到省医学院附属医院去,他们听咨询处的人说,任何一个科室都可以做。他们找了一位老医生签别,兄弟俩都是B型血。兄弟俩瞬间傻眼了。
“叔说,我们县医院又紧缺A型血液,用钱就买不到。”赵志宏噙着泪说。
赵志成全身垮了,神经崩溃,泪如雨柱。
“不可能天无绝人之路,我回学校找同学借钱。”志宏说。
“要几千块钱啦!”
“我们同学每人借一点,可能凑得上。”
赵志成问:“你回家还是我?”
“当然是我了!你们学校请不到假,课多。我反正是没在学校上课。”
“你去学校吧!我到学校同学借点钱回家去。”
赵志成送赵志宏上车,把身上所有几块钱全部给志宏,回学校了。
他回到学校没上课,而是躺在床上发愁,伤心流泪。他躺了一天,觉得躺着发愁流泪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他得打主意借点钱汇回家去,那怕几十块,几百块钱。他知道向别人借钱是徒劳的,唯一的希望只有看成鹏了。他前一个星期,赵志成听他说,家里给他汇了两千块钱来交学费,他没交而定期存在建设银行了。
赵志成清楚,成鹏上课很少有时间在宿舍,只有晚上去找他可能碰得上。
他这天晚上等到十二点钟也没见成鹏来宿舍睡觉。十二点钟,学校学生宿舍大门要关了,赵志成只好匆匆地回学校了,明天清早再来找他。
这晚,赵志成没睡着,他担心志宏一路的安全,更担心母亲的病。
天刚蒙蒙亮,他便起床朝成鹏的宿舍走去,成鹏没有起床。他见志成这么早来敲门有点抱怨。
“你这么早干什么?”
赵志成开门见山地说:“成鹏,我妈生病严重你能不能把你建设银行的钱借给我,你毕业之前我连本带利还给你。”
成鹏是读本科比志成要多读一年,而志成少读一年,提前毕业。
“不行!我怎么敢把学费钱借给你!”
赵志成没多说,带门走了。患难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若今天不帮助,以后什么也是没意义了。他在想,现实为什么那样残酷!从此,他和成鹏之间有种莫明其妙的隔膜,相遇时笑得非常难堪。
赵志成回到寝室,心如火烧难忍,脸上的皱纹和头上的白发增多了。他坐立不安,这几日一粒饭未吃,一滴水未喝,只希望母亲的病好起来。
中午,他给大平街上平英姐打了电话。
“平英姐,我弟弟回家来了吗?”他首先考虑到志宏的安全。
“今天上午回来了——哎呀!你妈的病非常严重了!听医生说,正常人需要十一克血,而她只有四点几克血了。”
“她是什么病?”
“子宫肌瘤,子宫大出血!非常严重的!昨天你叔到我这儿讲,你家那两头牛本来要值二千多块钱。现在你们村里做牛生意的说,只值一千多点,你家那头三百多斤的肥猪,原来要值一千多块钱的,你们寨上屠户(杨秀健兄弟俩)只出三百多块钱。你妈现在要输血,就是需要钱……”
赵志成一边听一边泪禁不住流在衣衫上,可以听见“哒哒”的声音。
“平英姐!你叫我弟弟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卖了……”
“好吧——我给他说吧。”
赵志成知道,家里没什么了,一幢木房卖得上几个钱?这些年读书,家里值钱的就卖了,那里还有值钱的东西卖呢?
他回到寝室,心怦怦地剧烈跳动。他的神经已经崩溃了。他对自己说,我要疯了。
他回到寝室没有躺在床上泣涕如雨,而是迅速打电话给其他同学,能否借上几百块钱。
赵志成给董礼节打了电话。
“没有钱!今年我没去做家教,生活费全靠家里汇来。唉……若我弟弟没出去打工,可以叫他在我姐家借一点,可是他出去了。”
“你可以问成鹏嘛!叫他借一点!”
“别提了……”赵志成觉得自己很可怜。
赵志成又给谢廷芳打了电话,不在,没办法他又打给董礼节。
“你知道谢廷芳有钱吗?”
“没有。前天,他还来向我借钱哩!”
赵志成只要是一丝希望,他会竭尽全力去做,但最后都是徒劳的,没有什么办法了,只有躺在床上惙怛伤悴,几天时间身子已瘦了几斤。
晚上,他终于想出一点名堂,去市森林公园宏福寺求菩萨。他为了母亲的病好,别无选择只能走这条路。
他第二天起床很早,向同学借了几块钱坐车去宏福寺。
宏福寺是在森林公园又高又大的山顶上。一天从早到晚在里面求神拜佛的人络绎不绝,但是他们和赵志成不同。他们所祈求的心情不同,也许他们是为了金钱和权势,也许有的人是为了一种娱乐,一种好奇。
赵志成买了门票,一路给菩萨烧纸钱,一路向菩萨烧香叩拜,许多人看见他虔诚的模样有点莫明其妙。有些年轻人笑道:“我们求神拜佛是为了玩乐,而想不到真有这种人动真心的做这种蠢事哩!”有些老年人不同,他们投来太多同情和慕仰的目光说:“你这么虔诚,菩萨会保佑你的!”
赵志成不知怎么向他们解释!我是一名在读大学生!我是一名入党积极分子!我永远信仰共产主义事业!今天我变得无赖呀!我的母亲在生亡线上挣扎,却无能为力,只有用这种最愚蠢的行为来安慰自己!
他拜了三四百步,叩叩拜拜已经汗水淋漓,更加上几天水饭未沾,头又昏又痛,四肢无力。他告诉自己,千万别昏过去,不让别人知道自己内心深处的痛和伤。我是男子汉,这点事自己能扛。可是头不听他怂恿,偏偏往死胡同钻。他加紧脚步匆匆地向菩萨道别在一块草地上倒下了。
他昏过去了,梦见自己被一群冤魂带着在阎王殿里四处乱钻。那里只有一道门,那是阴阳相隔之门,只要跨出那道门,就会回到阳间,他听见一位老人的声音在他耳边说。无论他怎么钻始终朝着一条巷道走。后来,他惊慌了,暗忖,我母亲还没有好呀,我不能死!他安静下来,便朝着往相反方向走,终于走出了阎王殿。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他醒来感觉头上有汗珠,用手一摸,前颚全是汗。
他急忙起身朝学校去,感觉肚子空空的,可是嘴不想吃。
赵志成知道,母亲曾经为了自己平安在平兰庙求神拜佛一个月了。他鼓足勇气,第二天他继续又到宏福寺求菩萨,晚上生病了。
第二天,他吃了许多东西。下午感觉头不痛不昏了。
晚上,志宏打来电话。
“哥,你不必担心!现在我们正准备给妈输血。”
“钱够吗?”
“我身上还有两千块钱,够了!”
赵志成的心落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你叫妈不必担心我们,安心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