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钗次日去其它村子传教了。母亲说了昨晚到志同家吃饭的事。
“你们看见昨天志同家那些菜怎么样？全是素菜，一般人家平时都比他家那儿吃得好。”
“他们家明里过事，实际上什么好吃的也没有，吃什么吃？”继父说。
母亲转身对志成说：“过两天客人来了，你不要害羞！吃东西有什么？吃饱就好的。你不吃，以后你有事，他们同样吃你的呀！”
赵志成非常的不好意思，他怕为了吃一顿饭丢自己的脸皮子。
日子近了，母亲和继父在志同帮忙打点，志成看见志同家里人忙不过来，他也帮着打杂活。母亲看他帮着干，不悦说：“你帮什么呀！我们这儿有人，你回家去看书吧！”
他们家送礼的人不多，也许是稻谷青黄不接吧，没有几个人送礼。有些人为送子女上学也丢了面子没来。志成家是族人，母亲怕别人说闲话送了一床床单和20元钱。这些钱本来要拿给志成上学的，母亲没办法只有拿出，若是送少了别人会说闭话的。
在他们那儿送这点礼算是高的，有的人家只送十几块钱，一家几张嘴来吃。
赵志成兴高采烈地去二娘家吃饭。他看见志同昏头转向的，有许多事摸不着头绪。志成问志同有什么事要帮忙的，志同皱着眉说：“这几日我简直昏了！不知我妈是干什么！事快临近了，钱还没凑齐，东西还没买齐。你看嘛，志珍明天就要出门了，出嫁的东西还没有着落，家具就是今天早上去赊的。”
志同看了看志成说：“现在等客人来送礼，等一点钱去买东西。”
晌午，还没有几个人来送礼。他没办法向家族人兰桥暂时借一点。
兰桥是做牛生意的，他的钱是有急用的。志同许诺二天过后还他，他才勉强填出来。虽然是族人，但钱这东西不好说，而且兰桥这人有点吝啬。他虽然常笑着脸，你若要在他那儿借钱很难得。
下午，送礼的人陆续来了几个，但钱不多，最多只有三千多块钱而已。
赵志成便无趣跑去曾顺发家玩。他推进门就看见母亲和翠云姐与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很投机地聊什么。
赵志成进去，母亲立刻就指着志成说：“对，这就是我的大儿子，在省城读书。”
翠云姐笑着附和着说：“就是他到省城读书和小毛一所学校。”
母亲笑着对志成说：“志成，这就是赵伯和伯妈。”
志成根本没注意坐在一旁的老妇女，她就是母亲说的伯妈。他带着笑，向她示意地点了点头说：“伯妈……”
伯妈立刻微笑着向志成说：“哦……你是到河川工业大学读书？
“是的……”
“我小毛就是读你们学校毕业的。他现在到铜安电力勘测设计院工作，非常能干的哟！”
赵志成很羡慕，不停地点头示意。母亲则附和说：“这几年读书，一些钱全堆到他们头上去了，家里穷得卖娘老子了。”
“咦！怎么这样说呀！我们当初也是送两个学生，难道不一样吗？现在只要读书毕业，可好了。”
翠云姐在志同家帮忙，听有人在叫她，便走了。志成和母亲便与伯妈和伯伯聊。
伯妈说：“你小毛哥每次去省城考证都得过，现在他的证书一大堆。他们单位许多工程是他领头。”
说到这时，翠云姐的三女儿曾园抱着伯妈的手臂不停地摇，缠着要这要那。小儿子光着身子，沾着污泥的脚丫直往志成身上爬，把他刚穿的干净衣服裤子弄脏了。
赵志成知道翠云姐惯小儿子。毕竟，在小儿子身上付出了许多。赵志成不敢骂孩子们，一但把他们闹哭了，姐夫和姐会永远记恨在心的。
坐一会儿，母亲给志同家帮忙走了。她叫志成陪伯妈和伯伯聊天。
母亲刚上志同家不久，又吩咐志成帮着顶继父给厨房里找东西，继父上山砍柴去了。
赵志成便给伯妈和伯伯说声再见，走了。
赵志成帮着找这找那，母亲悄悄地钻到他面前说：“你别帮着干了，看一看你叔回来了没有，快要吃饭了，不然到后面没有菜饭了。”
赵志成便匆匆地回家，继父此刻才从山上回来，用毛巾擦汗。他便把母亲说的话转给他听。
志成又来志同家帮着，他刚到门口就看见赵伯和一个中年人谈什么，见到志成立刻用手视意叫他过去。
中年人见志成朝他们走去，便拖了一把椅子给他坐。
“就是他！”赵伯对他说。
中年人脸上微笑着非常稳重。
赵伯对志成说：“这就是你赵毛哥哥。”
赵志成听见曾顺发说过，他曾经在县政府组织部工作，现在到县工商局当局长。赵志成慕仰很久了，想这人自己毕业找工作一定用得上。
赵志成点头视意很热情地说：“您好！”
“哦……你到河川工业大学读书？”
“是的……”
“什么专业？”
“测量工程。”
“哦……赵远清是读水工的。可他现在是工程师级别了。”
“但是我是专科！”
“很好的——你弟弟读什么专业？”
“计算机！”赵志成是否隐瞒了志宏们的学校是电大，在许多人眼中省电大是不值一提的。
“虽然他们学校没有什么师资力量，但他个人学得不错，今年暑假他没回来，在省城打工！”
“嗯……很好！你们一般进什么单位？”赵毛哥挺关心地问？
“我们这专业单位可多了！譬如：水电局、交通局……其它与土木有关的单位都用得上。”
“哦……水电局不如交通局好！”
“现在交通局的局长和党委书记都是我们的同学。虽然这两年毕业生到我县分配不下去，但我去给他们打个招呼要你这个人没问题的。”
赵志成想这人挺不错嘛！初次见面这么好，不知道他说的话是否信得过，不然睡在福窝里了。不行！他反思，若他是卖架子吹牛皮的，一旦回到县城不分配不是把自己坑倒了吗！这事情得慢慢来，若在省城找不到工作再作决定。
赵志成并不否定说：“我暂时还是在省城找，若找不到再回县城，那时全靠大哥关照。”赵志成从那儿捡来的这话，脸色略有发烫，他从来不会说什么谢谢关照这类的客套话，也许是他成熟了。
“没关系的。”
他们正谈得投机，伯妈走来说：“我们吃饭吧！”
赵志成正准备让凳子给伯妈坐，二娘探头进来说：“您们今天不去嘛。”
赵志成附和二娘说：“玩两天……”
赵毛哥说：“要去的，今天我是挤时间来的。你不知道我们单位，我不在全散了。”
旁边站着的窈窕妇女非常惹眼，她手牵着一位小女孩。赵志成猜想那一定是赵毛哥的妻子和他的女儿。
赵毛哥和志成说着起身去吃饭。
“走，我们一块吃饭吧！”
那中年妇女随着赵毛哥出去了。赵志成也跟着出去。
人已坐满了，只剩下院坝脏的地方几张桌子没人坐。赵毛哥们到院坝角落一个桌旁，志成看见没凳，立刻去找凳给他们坐，他们见了，非常感激。
“你和我们一块儿吃吧！”赵伯和伯妈异口同声地说。
“我有事失陪了，我得去帮着他们做点事。”赵志成说。
他知道农村人和城里人不同，农村人不挑食只要肚子饱，而且吃饭不那么斯文，狼吞虎咽。城里绝对看不过去，大失胃口。他想，不因为吃一顿饭，把他的形象搞糟糕了。
这时，赵志富的母亲，看见赵伯和伯妈与志成说话也过来搭讪，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显示自己熟悉的人多，关系广。赵伯和赵妈没理她，她非常难堪，害怕别人嘲笑她，说：“他们老了耳聋没听见。”
菜饭上桌志成打了招呼便走了。
他到周围看了看，没什么事可做，便到屋前河里去洗澡凉一下身子。今天由于忙没有时间下河，若是平时那么酷热的天，一天至少下河浸泡五六次。
赵志成洗了澡回来，看见全寨人都围着看什么。他走进一看是二娘一家人，翠云姐和姐夫送赵毛哥回家。
赵志成直走近很热情地说：“哥哥、伯伯、伯妈多玩一会！”
赵毛哥走近伸出手给志成，志成知道他想与自己握手道别，便伸手迎合。
赵毛哥握着志成的手说：“我要走，有时间我们再上来一起玩。你们的工作若在省城找不到，回来我会到县城给你们找。”
赵志成非常地感激点头，口里说：“谢谢大哥的关心！”
村里吃饭的人都围着他们，志成非常的自豪，一边送他们，一边和他说话。
“刚才，赵云乔给我说，他儿子考上哈尔滨理工大学了，但通知书还没有得，是不是被人在教育局给他通知书捏了不给他，请我给他儿子在教育局去看一下。”赵毛哥说。
赵志成非常恨赵云乔这帮人，心想，他们熟悉那么多人叫他去教育局看，说明他们平时是在虚张声势，说大话吓人的。
“赵云乔家儿子，根本没考上重点，他们吹得可厉害，哈尔滨理工大学肯定上了，但是计算机专业可能有点挨不上线，别去理了。”赵志成的心又像被扭曲似的说。
他们送了一程，赵毛哥们叫他止步，他们异口同声地说：“有时间，你和他们（翠云姐们）一起到我家来玩。”
“好的……”
赵志成回到志同家，许多人都围着志成问，想从他口中得到点什么。
赵云乔和妻子在不停地议论着。
杨荷花说：“我正法不得学校了。”她说着不停地看志成的脸色。
赵云乔说：“我问赵远明（赵毛），他说去给他看看。”
赵志成不想让他把自己儿子炫耀得像神童，就说：“考什么学校？”明知故问。
荷花说：“考上什么？通知书没有！”
赵志成一方面骂他没关系，毫无疑问一方面也是显示自己关糸广，说：“唉！不知你们怎么回事？现在呆在家里干什么？自己去省城走一趟嘛！”
“我给赵远明说了，没事的。”赵云乔说。赵云乔的儿子正法听他们议论很不耐烦地说：“你们不知道，怎么没有？只是通知书没到。”
“你考上了，怎么没得到通知书？”杨荷花说。
赵志成不知道他们是玩的什么游戏，一唱一合的。
“黑龙江到我们这儿，一封信至少要七八天，寄通知书当然也少不了七八天！”正法说。
赵志成为了心里踏实问：“什么学校？”
“哈尔滨理工大学！”正法说。
“哦……是的。今年是网上录取，我省考生都是在我们学校录取。因为我们学校是全省最大的网络中心……哈尔滨理工大学和我们学校差不多。”赵志成说这些话，好像挨不上边，好像在显示自己的学校不错。
赵志成看荷花眯着眼睛很得意，便乱吹了一通就吃晚饭。
赵志成吃了晚饭就回家，天色已晚他把牛放出圈，喝点水又关了。继父暴跳如雷地回家就吼：“你搞什么！吃饭那么久了，天黑才把牛放出来，是想把它饿死吗！”
赵志成很不高兴，他知道继父不理解自己。
“你没有看见我陪赵毛哥们耍吗？唉！你真是的……”
晚上，志成去志同家玩一会，便回家看书。志成知道，他家离寨远，周围没有邻居，若有人存心钻进他们家去，把家里东西搬完也不知道，更何况他上学的车费钱都放在衣柜里。
志珍第二天出嫁了。志成吃了饭回来帮着母亲喂猪。
母亲对志成说：“你知道你二伯和你二娘打架吗？”
“不知道！”
“你二伯用扁担狠狠地打你二娘。”
赵志成知道二伯从来不敢狠心打二娘，每次都是被二娘打得鼻青脸肿的，这次不知是什么趋使他用扁担打二娘，这一定有原因。
继父一会也回家了。他便和母亲说昨晚发生的事。
“你不知道，我在翠云家院坝里去玩，碰到酒罐和翠云、曾顺发议论。曾顺发说，这种伤风败俗的事也有，早就赶她（志珍）出去了，还要回娘家来要东西！我又听见酒罐说，‘我说志平（志珍的大姐，二娘的大女儿，已出嫁七八年了。）没头脑，送志珍那么多东西！她出嫁只有几台木制家具，有什么家用电器，更别去提摩托车了！’”
酒罐是二娘的大女婿，别人很少知道他的真名字，因为他喝酒的嗜好，所以别人都叫他酒罐。当时提亲时，二娘死就不答应，那是因为他长相不好，一排龅门牙，参差不齐露在嘴唇外面，向上翘着，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像经常挨人打。可是志平姐喜欢，有几次志平姐悄悄地跑到他家去了，二娘也就依了。
继父说：“我又看见志珍在哭！”
“怎么不哭呢！志平和酒罐要拿她的嫁妆——电视机和摩托车，说志平出嫁没送要补上。”
“天呀！七八年前送得起这些东西！”继父说。
“今天早上你不知道，这个志同的凤萍（志同的未婚妻）更厉害了。她要志珍走后门出去，不让她走正门。天呀！这姑娘还没正式过门来到他家就说出这种话，真是想不到呀！说句内心话，你又是什么好人！同样是姑娘，女人呀！你还没过门，同样和志同同床共枕啦！你想到不腆着肚子出门呀！”
继父说：“不是这姑娘挺娴雅，懂道理吗？”
“那是翠云做媒嘴里说好话给二娘听的。”
“可能这翠云们在背后指手划脚的作怪！”
“当然的了！唉……翠云这姑娘，不知将来有谁理她！”
“她们俩心都坏！”
“不但坏，而且坏得让人不可思议！我们过去对她那么好，现在不但不报答，而且有事无事来整我们！现在我们不去说什么，志成们要出来找工作求他们找赵毛。”母亲说。
赵毛是亲近的人称的，其真名叫赵远明。曾经是秋庄寨对岸伐木场的，后来进城当了官。当然有人捧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二伯便转来转去上门认亲了，翠云姐不甘落后也认了亲，大家纠在一起，也就是一家族人，见老称老，见小称小。逢年过节都大挑小背的东西给他们拿去。平时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城里人很需要的他们也送去。那肯定的，有人送礼，不花费时间，口舌和计谋上门巴结有什么不好呢？因此，他们的关系就好了起来，有空常常来往。但是好景不长，也许是妒忌吧！二娘常在背后说翠云姐不要脸，走她认识的人。翠云姐也不视弱也在人前背后说，二娘走她认识的人。大家都好像有点模糊，听二娘说也很有道理。“你们都知道，翠云是一个嫁出去的人，虽然是姓赵，但是那有我们亲呢？你二伯姓赵嘛，难道他（赵毛）不认我，去认她？这是她不要脸呀！”二娘常在志成耳边说。
次日，赵志成和曾顺发帮二娘家过事借的碗还了。卖碗的老板是曾顺发小儿子认的干爹。
老板一脸狐疑盯着志成，眼神里好像见到外星人一样怪异。
“他是秋庄的？“他和曾顺发说。
“是的，是我幺娘家大儿子。”
“我没见过他。”
“你是见不到他，他们兄弟俩在省城读书。”
“难怪！他那副脸相看上去就是当官的。”
赵志成知道他是瞎说，没有搭讪。
曾顺发可接着话就说：“他兄弟俩都是官样，个儿魁梧，脸相好。”
赵志成知道曾顺发这人，他是风大随风，雨大随雨的人。现在他知道志成兄弟俩大学已经要毕业了，而且听赵毛说小毛也是志成学校毕业的。他知道小毛到铜安电力勘测设计院骨干，只有顺他们捧着，要不然以后有事找他们不理他。
回到家，志成听见母亲和赵玉明说读书的事。他看赵玉明那兴致勃勃的样子是在有意夸耀自己的儿子，有意当他的面说：“妈，赵毛哥叫我回县城来，他叫我到交通局去。”
赵玉明知道县城交通局是许多毕业生梦寐以求的工作了。他儿子绝对是进不去的，听志成说，便溜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