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秦风想不到的是,事情在第二天却有了意外的进展。
一大早,老杜就打来了电话,他是向秦风打听小潘家的住址的,以前他只知道潘文德是住在五一路,却不清楚他家的具体住址。秦风在电话里说得都口干舌燥了,老杜那头还是“啊?什么?你再说祥细点儿”,一副越听越糊涂的语气。秦风气得真想冲他吼上两句。这个老杜,他除了写诗作画外,在其它方面简直就是个白痴!
这个时候,电话别一头的丹丹抢过了话筒,她只用几句话就说明了老杜的意思——老杜是想把拖欠小潘的工资给他那孤苦无依的老娘送去。
“不如这样,你现在过来,带我过去吧?杜哥没有时间啊。”丹丹灵活的小脑袋瓜子一转就又想出了个单独与秦风接触的借口,其实以她的机伶劲,说得夸张点儿,经过秦风一番祥细的描述,这时就是闭着眼也能找到潘家去。
“哎——哎——谁说我没时间的。”
秦风在电话中听到了老杜那不满意的声音,但是丹丹说了句“就这样定了吧”,就挂断了电话。
“莫非太阳从西面出来了?”秦风摞下话筒后,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然后又对着脸腮掐了下:嗯,不是做梦。这老杜也能主动给别人送钱去?!这可是比一推开门就发现门口正站着个ET外星人还要让秦风意外了。
本来自己有许多事情要做,但即然老杜开口了,这么点儿小忙还能不帮吗?秦风匆匆吃了两口面包,向嘴中倒了半杯奶,拎起外套,一边走一边扣着扣子。半个小时后他就驱车赶到了老杜的创世工作间门前,他摁了一下汽笛。丹丹马上神彩弈弈地走了出来。其实她早就看到秦风的车开过来了,跟老杜说了声“拜拜”就抓起背包推开了门。
老杜踮踮地跟了出来,他向着两人喊:“别忘了告诉老太太,这钱可是多给了她三十的,那零头就不用找了啊。”
“切!小头鬼,我还能赚老太太的三十元钱不成?”丹丹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上,轻声地嘀咕了一句。
秦风向老杜摆了摆手,发动了车子,他侧过头问丹丹:“老杜怎么想起要给小潘结帐的?”
“他呀?他会这么大方吗?依他的想法,这事就悄没声息的得了,反正小潘已经死了,给不给他工资又没有人知道。这是我硬逼着他付给小潘妈的,听你说小潘家就剩一个孤老太太了,怪可怜的。”
“嗯。”秦风点了点头,表示对丹丹的这种做法大加赞同。但在心里他猜测,这恐怕是丹丹的一面之词吧?对于老杜,他还是了解的,这个人虽然即小气又刻薄,但心地还是蛮善良有,他不至于能说出这样的话。不管怎样,那个老太太也确实够可怜的,去看看她也好。
一路上,丹丹有一搭没一搭的在询问秦风的前妻心宁的事,显然是老杜对她透露了一点儿这方面的事情。那些事,秦风不愿再提起,因为一提起心宁,他就会想起安若曦,还有那只黑猫。哎——!那可是一段令人心痛的往事啊!因此他只是随便地敷衍了两句,所幸这里离五一路很近,十分钟后他们就到了小潘家所在的那个老旧的小区。
毫无疑问,潘氏兄弟在短短一个月之内先后去逝,这对于潘老太太的打击是无比沉痛的,她现在孤苦无依,又因为过度的伤心,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这样的煎熬,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她病倒了,所幸有热心肠的街道居委会王大婶在照顾她。现在老太太的吃喝拉撒,包括请医问药全是王婶一手操办的,她还组织了几个同样热心肠的老邻居一起倒班来照顾潘老太太。
看到有这么多热心人来安慰、照顾一个孤寡老人,两个人里颇受感动,他们除了把小潘的工资留下外,秦风又格外从自己钱夹里掏出五百元放到了装工资的信封中,这件事让丹丹看他的目光简直就是崇拜加爱慕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是啊,在我们的社会生活中,每个人都在为了生计而奔波,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人与人之间的情感似乎也淡了许多。但这只是表象,当一有危难出现时,大多数人还是能够献出爱心的。在秦风的影响下,丹丹也向信封里装了二百元钱。
他们坐了一会儿,说了些安慰的话就离开了。当他们走到楼下时,王婶忽然在上面推开窗户喊住了两人,随后就急匆匆地赶到了楼下。
“这个东西是你们掉的吧?”王婶偏胖,走到他们身边时已经气喘吁吁了,她摊开手掌,在她的手心里是一枚琥珀项坠。
这个东西正是安稼武交给秦风的,想是刚才掏钱夹时把它给掉出来了。秦风点着头,答应着:“是我的,谢谢你王婶。”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接,不想王婶却一缩手,把那个东西又收了回去。
“你怎么会有这个东西,你是哪里弄来的?”
秦风显然被王婶的异常言行给弄迷糊了,他这才发觉,这个热心肠的大妈,她那气喘吁吁的神色并不是因为走路太急造成的,她的脸上透出一种复杂的表情,有紧张、有惊恐、有疑虑……,总而言之是非常复杂的。
这个“弄”字用得很拙劣,但是秦风了解这位王大婶,她说话一向如此的,倒也没太在意。
“这是朋友送给我的,怎么了?”秦风从王婶的表情中看出,她可能知道项坠的来历,于是又加了一句,“您见过这个东西吗?”
王婶点着头:“见过,见过,你那个朋友是谁?他为什么给你这个东西?”
秦风听王婶说她见过这个东西,眼睛一亮: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啊!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会有了眉目。他说这项坠是一个朋友在山中捡到的,想托他给看看这个小玩意倒底是什么?值不值钱?这种说法忽悠别人也许不行,但对于王婶,已经相当充分了。
“噢——,是这样啊。”王婶长舒了口气,好象是崩紧的神经稍有缓和,但随后又面色凝重起来:“这个小东西我当然见过,它,它的主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不是人?那会是什么?是妖魔?是鬼魂?还是神灵?
秦风看着王婶那紧张得都放光的圆脸,从她的眼神中流露出了发自心底的恐惧!
“王婶,你慢慢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个东西的原主人你认识?你为什么说他不是一个人呢?”
“是啊,戴这个项链的人真的不是一个人……怎么说呢?是两个人,或者说是……哎!真的很难说清楚,他究竟是几个人我也说不明白。”
王婶的话有些颠三倒四了,她被触及了往事,内心波动很大,嘴唇似乎都在微微颤抖着,显然,那段回忆是极其可怕的。但是不管多么离奇的事情,项坠戴在脖子上居然看不出是几个人戴的?这,这,这也未勉太疯狂了吧!?
“你在说什么呀?怎么还能好几个人同时戴一个项链吗?是不是有几个人分别戴过它?”一旁的丹丹不耐烦地问,她觉得就这么点事,却说不明白,这个胖大婶也太笨了吧?
“不是,不是。”王婶使劲摆着手,“那绝对是戴在一个脖子上的,只是那脖子上面到底算是几个人我也搞不清楚。”
秦风也丹丹面面相觑,听到这句话,他们甚至怀疑这个胖大婶是不是精神有问题啊?
王婶看出两个人对自己的话不太相信,“我说的可全是真的,当年有许多人都看见了的,你们要是不信,我去找顺他爹来,他也见过那个东西。”
她说着就做势要转身,秦风使了个眼色,让丹丹拉住了她。他说:“王婶,不是我们不信你的话,只是……只是这事听起来太离奇了,你能祥细给我们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嗯。”王婶点着头,这才开始了她的讲述。
据王婶说,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具体哪一年她也记不太清楚。反正当时正赶上我们的国家刚从十年浩劫中苏醒过来,举国上下到处都是一片振奋、欢腾的景象。许多憋屈了很久的人们各展拳脚,经商的经商,深造的深造,可以说是百废方兴、万民齐举。
这样,城市也开始了大规模的建设。那时的五一路还是一片棚户区,当时在那片棚户区中谈论最多的话题就是什么时候建设的大潮能卷到他们这里来,让咱们这些平时一家三代人挤在不足三十平米的落魄户们也能住上宽敞明亮的楼房啊!
很快地,人们谈论的话题终于有了结果,这里开始了拆迁,随之很快地就在原地耸立起了一栋栋高大明亮的楼房。王婶家是第一批搬进新楼房中的动迁户。但是,这片棚户区实在是太大了,有些人家已经住进了向往已久的楼房,有些人家却还在等着新楼的拔起。那时的五一路这里,几乎所有的老住户都搬出去了,因此也空出了大量废弃的老房子,而工程队的建筑速度有限,也不能一下子全给拆了,他们通常是拆一片区域,建一片区域的。这样,这里废弃的老房子有些就成了流浪汉们的临时居所。
王婶那时也没事干,加上头一次住进楼房,觉得一切都是新奇的,她常常站在阳台上到处眺望,也没个目标,反正从她们家所在的五楼望出去,感到所有的东西都是美好的。当然,她也常能看到那些流浪汉们在不远处的废墟中逛来逛去,其中有一个篷头污面的男人引起了她的注意,不,倒不是那个男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而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孩子。头一次望到这个孩子时,她吓得差点儿栽到了楼下——因为这孩子居然是没有头的!
这个男人也象其他的流浪那样在废弃的残墙断壁间到处捡垃圾,有时还到工地上捡伙房掰下来的烂菜叶。而那个没有头的孩子只有在一大早,或是黄昏时才从他们栖身的破房子中出来溜跶一会儿,虽然只是偶尔的几次,但上了心的王婶经过几次观察这才看出,那孩子不是没有头,而是他的头上罩了个很大的,跟他衣服一个颜色的破布,远远看去可不就象个无头人似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五婶看出这可能是一对父子,那个父亲总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他的孩子,他好象不愿意儿子出来转悠,总是在那小孩玩的意犹未尽时强行把他抱到了破房子中。从身体看,那个孩子不过五六岁的样子,他头上蒙的那个布里面好象不止是一个脑袋,还在其它的什么东西在里面,因为从轮廓看,这布也太大了,甚至都超过了自己的肩膀。
他那蒙在布下的,除了脑袋还有什么呢?王婶的好奇心越来越强烈了。
对于流浪汉,王婶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小的时候,老家闹饥荒,她曾有过跟着父母讨饭的经历。而对于这对父子,也许是观察的时间长了吧,她越来越对他们生出了怜悯之感,因为他们不但忍饥挨饿,还要受到其他的流浪汉们的欺负,她就几次看到那个父样捡到的堆积在门口的破烂被一个人高马大的汉子给野蛮地抢了过去,他上去理论,结果却被人摁在地上就是一通老拳。
这样的事常常发生。王婶见他们可怜,就时不时地在他们的烂板子门口放些吃的,开始时,她是趁那个男人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去,后来渐渐就公开去接济这可怜的父子俩了。那个父亲戒备心很大,虽然王婶的接济他从来没有拒绝过,但总是用和中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盯着这好心的女人。
呵呵,难道还有人会对他有什么企图吗?
王婶有点儿哭笑不得的感觉,她虽然心地善良,却并不是个大度的人,她有些生气了,本来决定以后不再给他们送吃的。但是这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却令她的好奇心达到了极点,非得一窥究竟不可。
有一次,那个男人不在时,她把几个洗好的水果用方便袋装着,放到了那扇破烂的木门前,本来她想离开的,越想越觉得屋子里的孩子奇怪,于是就趴到门上的一条缝隙前向里面望去。
屋子里黑咕隆咚的,又加上缝隙太小,根本就看不清里面的情况。里面也没有声音,仿佛根本就没有人似的。王婶吐了口气,正要站起身子离开,忽然“呼”地一声,从门板后探出一只手,飞快地把方便袋从门槛下的猫洞中给拽了进去!那袋子被扯碎了,有几个苹果就散落在了王婶脚边。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手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接着就从屋子里传来了“咔嚓,咔嚓”咀嚼的声音,很快、很急促,可以想见里面的人是怎样一种狼吞虎咽的情形。
王婶反应过时,知道是里面的孩子在吃苹果,她的心酸酸的。哎!也不知道这个可怜的孩子多长时间,或者是有生以来有没有吃过苹果了!
“孩子,别着急,慢慢吃。”她一边柔声说着,一边把散乱的苹果捡了起来送到那个洞口中,“这里还有呢。”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上的苹果就被抢了过去,同时感到手上一阵疼痛,收回手才发现,自己的手上被抓出了几道血痕。
王婶揉着手背,她忽然觉得情况不太对劲,因为从里面传出的声音不是一个人的咀嚼声,那分明就是两个以上的人在争抢着苹果。难道那个男人也在里面?他同自己的孩子抢东西吃?可是不对呀!自己分明是眼瞅着他离开的。那么这个黑屋子里除了那个总是蒙着头的孩子,还有其他的人?可为什么自己观察了这么长时间却没有看到呢?
王婶正在迟疑着要不要再凑到门缝中去看看,她这时的心跳的很厉害,觉得木门后的黑屋子中透出一股阴森森的邪气!这时,她隐约听到从里面传出了争吵的声音,好象两个人在为抢东西吃而打架,从声音能够听出,那应该是一个男孩,一个女孩,都说着咿呀不清的语言,可能都不会超过五岁。
咦!屋子中还真的有两个孩子!
王婶稳定了下心神,再次趴到门板上往里看。这时她隐隐约约地看到了,黑暗的屋子中坐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撕扯着什么,但是看得不是太真切,只能模糊辩认出那是一个孩子的身影,他的脖子上还是顶着那个硕大的黑乎乎的影子。另外在他的脖子上似乎还挂着个什么东西,一闪一闪的。奇怪的是,屋子中只有他一个人,那一男一女“咿咿呀呀”的争吵声,竟然是,竟然是他一个人同时发出来的!
在这一瞬间,王婶就象遇到了鬼似的,她“啊”地尖叫了声,第二次跌坐到了地上!
当她要爬起来时,这才感觉自己的手里摁着个冰凉的东西,她摊开手掌一看,又是连声地尖叫!因为,因为握在自己手中的居然是一颗闪着幽幽绿光的——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