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眼蠓鬼头鬼脑地向院子里望着,似乎嗅到了这里有什么生人。
“你又来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我们的契约结束了吗?”安稼武阴沉着脸说。他看来没有让瞎眼蠓进去的打算。
“不是,我有新的发现,我们能不能进去说?”瞎眼蠓神密兮兮地说。
“什么发现?”安稼武还是脸沉似水,他对于这个人的印象实在不能算是好。
“我看到那些失踪的耗子夹了。”瞎眼蠓说这话时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地紧张。
“哦?”这倒确实是个意外的发现,安稼武想了一下这才把瞎眼蠓让进了院子中,把他领进了西厢房自己的起居室。
“嘿嘿,道爷,我们的耗子真的不收了?”瞎眼蠓一坐下就眨巴着眼睛问。
“怎么?你还没有赚够?你不是早就不想干了吗?”安稼武揶揄地反问道。
瞎眼蠓又是干笑了两声,他一屁股坐进了椅子中,居然还翘起了二郎腿,拿腔作调地说:“是啊,收耗子的工作虽然结束了,我想——道爷不会对那些夹子的下落也失去了兴趣吧?”他说着从桌子上端起微尘的茶杯,“吱溜”一声呷了口茶,咂巴着嘴,摇头晃脑地说,“好茶啊好茶,嘿嘿,看来道爷生活不错呀,竟能喝得起这么名贵的茶。哎!我瞎眼蠓可就没这个口福喽!”
安稼武冷哼了一声,转身从云床边的一个柜子里取出几张票子扔在桌上:“别卖关子了,还是快说说你的发现吧。”
“哎呀呀!道爷,您看您老,总是跟我这么客气,咱爷们谁跟谁呀?我知道您那是好面子的人不是?这钱小弟如果不收的话,您老面子上也过不去,那就笑纳了?笑纳了。”瞎眼蠓马上眉开眼笑地把钱掖到了烂裤腰中。
“那你就说说吧。”
“哎,道爷,这件事说来也是凑巧的很,”瞎眼蠓把椅子向前挪了挪,伸长脖子说,“那些夹子我是收破烂时从一个老头那里收来的。”
“老头?什么老头?”安稼武的耳朵支楞起来。
“啊,那个老头是个老农民,嘻嘻,说起来你们俩还有些源渊呢。”瞎眼蠓又慢条斯理地端起了茶杯。他是铁了心要吊吊这个平时跟自己说话都没好气的老杂毛。哼!没想到你也有看我瞎眼蠓脸色的这一天吧?
“跟我有源渊?”安稼武皱起了眉,显然他不太明白瞎眼蠓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跟你有源渊啊,因为这个老头也是孤独地住在山区里的,不过他比道爷您能强点儿,最起码他还有个伴。他就是住在西山中守着一片果园的那个老头,对了,还有他的老伴。”
他这话一出口,安稼武倒是没觉得怎么样,他根本就不知道西山中的什么果园。但是躲在暗处的秦风却是大大吃了一惊!
张永福张大爷?!瞎眼蠓说的人敢定就是他,他怎么会有隧道中的耗子夹?难道那些夹子是被他取走的?这可是,这可是太意外了!秦风就算想破了头也绝对不会想到他身上。
果然,瞎眼蠓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个老头好象姓张,我以前去过他的果园,对他有印象,但是他卖给我夹子却不是在果园中的事,他是半路与我碰上,才把那些夹子卖给我的。当时,他的神色有点儿慌张,看那样子如果不是遇到我的话,八成是打算把这些夹子给扔掉的。”
“你怎么就那么肯定那些夹子是以前放在隧道中的?”安稼武面无表情地问。
“我的道爷啊!您老是不是老糊涂了?那些东西是您亲手为我做的,我还看不出来?嗬,我想地摊上卖的也没有您老做的那么简陋。”这家伙现在可是有持无恐了,他不放过任何一个打击微尘的机会。
安稼武没有搭理他的嘲讽,他的目光落在了瞎眼蠓拎进屋中,放在地上的那个破玻璃袋子:“这里面装的就是?”
瞎眼蠓点了点头:“哎呀,道爷,这些东西可是让我破费不小啊,要不是考虑到你这个老朋友对这破烂感兴趣,我才懒得收它呢。你看,这,这……”
安稼武解开袋子,从里面掏出了几个夹子,反反复复看了几遍,这才点着头,他直起腰来说:“怎么?就这一袋子破铁丝子还能值五百块钱吗?你不要太贪得无厌了……”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就卡住了,因为他看到瞎眼蠓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着,那可怕的脸上扭曲成了一团令人头皮发炸的形状,似乎每一条肌肉,每一根毛孔都在蠕动着!他瞳孔贲张,眼珠子都快要暴出眶外了!
他就那样瞪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微尘,那目光就象要把老道士微尘给一口吞下去。
安稼武被他看得由脚底生出一股凉意!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手已按向了腰间短刀的刀柄。直到这时他才觉得这个形貌猥琐的人并不象自己想的那样懦弱,他——应该是个很可怕的人物!
但是等了很长时间,还是没见瞎眼蠓有什么动作,他就象忽然间变成个泥塑木雕的一样,定定地,无声地盯着自己。他,分明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微尘随着他的目光扫了下自己的前胸,这才发现,瞎眼蠓盯的正是挂在自己胸前的那枚琥珀项坠。这个项坠是秦风刚才交给自己的,他怕把它给遗失了,就用一根红线给窜起来挂在胸前,由于刚才弯腰去解袋子,那琥珀就滑了出来。
瞎眼蠓一定认识这东西,并与它有着非同寻常的源渊。
安稼武脑子里马上就闪出这样一个念头。他喊了几声,瞎眼蠓才回过神来。
“你见过个东西?”安稼武捏着那个琥珀问。
“啊,没,没……有,有点儿印象……你是从哪里弄来的?”瞎眼蠓吞吞吐吐地应着,他的神色,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他是在说慌。
安稼武是何许样人?他的失常怎么能逃过这个老道士的“法眼”?他想了下,毫不隐瞒地说:“这个东西是我从一个怪物的脖子上扯下来的。”说完就目光炯炯地盯着瞎眼蠓,看他有什么反应。
“怪物?”瞎眼蠓全身一震,“什么怪物?”
安稼武察颜观色,越加地肯定他与琥珀项坠有着某种联系,于是就进一步地震慑他,把自己与大头怪搏斗的事都说了出来,只是隐去了秦风也在场的一节,他知道秦风肯定就在外面听着,这个年轻人可是自己手中唯一的也是最重要的一枚“棋子”啊,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轻易走出这一步的。
瞎眼蠓听得很仔细,随着安稼武的讲述,他脸上表情不停地变化着,虽然尽量地在压抑着内心的激动,但是那种情绪的波动还是一打眼就能看出。
安稼武讲完后,先沉默了一会儿,只到他认为瞎眼蠓的情绪有所平稳时才问道:“这就是这个项坠的来历,该你了,该你说说你是怎么见过这个东西的?难道你与佩戴项坠的人,你们……你们认识?”
他明显地看出,瞎眼蠓的身体又是一颤,随后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肌肉扭曲成一团一团的脸部,强自镇定下来,“我,我怎么会与带这个东西的人认识,我——也只是偶尔在别人的脖子上见过。”
太拙劣的慌话了。
安稼武微微一笑:“是吗?那么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戴这个项坠的人,他长的又是什么样子?”
“那是……那是二十年前的事吧,当时戴这个东西的人是个孩子,他……他长得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这是你亲眼所见吗?”
瞎眼蠓点了点头,他似乎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显得很焦虑不安。
安稼武没有再说什么,他抬眼望了下紧闭的窗户,他知道秦风就在那里偷偷地听着,他不能肯定,在这件事上,到底他们两个人哪一个撒了谎?不管谁说的是真话,显然另一个人在故意隐瞒着什么?那就是说,这个说谎的人一定与琥珀项坠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个时候,瞎眼蠓忽然问了一句:“你当时与那个怪物搏斗时,你觉得它象是什么?”
“当时虽然天很黑,但我与它紧紧扭打在一起,因此看得比较真切,它,它看起来象是一个人,不过又不太象是一个人,而更象是好几个人连在一起。”
这些话他是也是刚从秦风那里听来的,此刻说出不过是想试探下瞎眼蠓的反应。果然,瞎眼蠓听到这话,脸上又是一阵变色。
“你真的看清了?他是长着好几个头的?”
安稼武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没有说它长着好几个头啊,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
他的目光犀利的就象能在人的身上射出两个洞!
“啊,啊,你没说吗?我从你的描述中猜测出来的,哪有东西会长着那么大的一个头?那不是几个头纠缠在一起又是什么?”瞎眼蠓还在辩解着,但是已经明显底气不足了。他说的这些话,连他自己都觉得太不可信。
安稼武凝视着瞎眼蠓,他什么也没有说,就是那样死死盯着对方的眼睛。他已经十分确信了,面前的这个瞎眼蠓不但认得琥珀项坠,而且还与那个妖异的孩子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瞎眼蠓被他看得心里直发毛,手脚都没个放处,他赶紧站起身:“道爷,我得走了,以后有什么发现我会再来通知你的。”
说完后就急匆匆地推开门走了出去。安稼武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即没有挽留也没有相送,只是目送着他的身影出了院门。
“你怎么看?”他对着窗外问。他知道秦风就在那里。
“我觉得这个人很可疑啊。”
安稼武听到这话陡然吃了一惊,因为这话居然是从他的背后传来的!
他迅速回过头,就发现秦风正从云床侧面的床帏后走了出来。
“你一直躲在这里?”
“是,你出去开门后,我就料定你们必然要到这间屋子里来,就提前躲在了床后。”秦风说着,脸上现出羞愧之色,显然他对老微尘的话也并非全信,这才要躲到暗处来偷听的。
然而,安稼武并没有留心到他的窘态,他忽然快步冲到窗前,一掌推开了窗户,狸猫般灵巧地跳出了窗外。秦风也快步跟了出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吹着那棵老椿树发出的沙啦啦的声音。但是两个人却同时发觉那棵老树,它的波动很不正常,那分明是刚才有什么东西从树上跳出了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