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父亲与爷爷让到屋子里后,秦风就忙着去洗水果,他爸秦云川说要到楼下去买烟,秦风的烟他抽不上来,他说那烟太没劲,还不如爷爷饲弄的老焊烟得劲。
“那你就抽中南海吧,那个有劲。”秦风在厨房里说。
秦云川答应了一声就出去了。
“爷爷,您累了吧?累了就到卧室中躺一会儿。我妈她还好吧?上次给您邮回去的中药您唱了吗?您的腰腿还痛不?……”
秦风一边洗着水果,一边问客厅里的爷爷,他似乎要把所有的话一下子全问完。奇怪的是客厅里静悄悄的,爷爷并没有答话。他是没听见?还是累得睡着了?
秦风从厨房中出来时诧异地看到爷爷正捧着一幅画在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手居然都在微微地颤抖,镶着假牙的嘴张成了一个O字形,喉咙里发出了发出了嘶嘶的声音,一张老脸也憋得通红,那阵势甚是吓人!似乎一口气上不来就会憋过去!
秦风赶紧放下果盘,快步走去扶住了爷爷摇摇欲坠的身躯。
“爷爷,您怎么了?您哪里不舒服?”他紧张地问。
爷爷还没有回过神来,直到秦风把他扶着坐进了沙发里,那口憋在胸腔里的气息才吐了出来,他长长舒了口气。手中却还是捧着那幅画,目光就象在画中生了根,再也挪动不了分毫。秦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拿着的正是微尘那幅穿和服的日本女人肖像图。一开始秦风也觉得这画很吸引人,并且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微尘的那些画中第二幅能给他这种感觉的,另一幅就是工笔雪松图。但也仅仅如此而已,为什么对字画一向不感趣的爷爷会对这幅画产生如此大的反应?他认识画中的人?这是秦风脑子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是她,是她,没错,就是她……”水根爷爷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喃喃自语。随后他猛地转过身抓住了秦风的手,颤声问:“这画画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秦风被爷爷反常的言行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呐呐地说:“是一个老朋友的遗物。怎么了?您见过这画?”
爷爷根本就没有在意,或者说根本就没听进他最后问的话,这老人情绪还是难以平静,紧呼吸急促地又问:“那么这个人呢?他现在在哪里?”
“他已经去了。”
“去了?去哪里了?”爷爷显然不能理解去了是什么意思。
秦风就把与微尘相识到隧道中的事挑跟这幅画有关的一些地方简单说了一遍。
爷爷聚精会神地听着,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凝重,最后呼吸又急促起来。秦风赶紧给爷爷捶着后背,并给他倒了杯水。
水根爷爷用了很长时间情绪才平稳下来。秦风发现老人额上的青筋都暴起了老高,他真担心爷爷的心脏会承受不住血压的骤升。这个时候秦云川从外面回来,他发现老父亲的面色很是难看,就问秦风发生了什么事,同时问用不用叫医生。水根爷爷摆了摆手,示意他没有事,他把秦风递过来的水喝下了大半杯,这才平稳了情绪。
“那个微尘,他叫什么名字?”他问秦风。秦风刚才讲的很笼统,并没有把微尘的身世全说出来。
秦风见爷爷情绪波动很大,怕他经受不住刺激,于是说道:“这件事我们还是以后再谈吧,您先休息一会儿。”话虽如此,其实他心里也解不开的疑云,也希望能从爷爷这里到得答案,但是必竟爷爷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那些事等以后有时间再说也不迟。
爷爷摆了摆手,“不不,我身体很好,你把这个微尘的来龙去脉俱体说一下吧。”
秦风看了看父亲,见他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样子,知道是拗不过老爷子的,于是就把微尘的出身祥祥细细地说了一遍。这回爷爷好象有了心理准备,没有开始那么情绪失常,但从他的脸上看,显然还是吃惊非小。只不过秦风并没有把自己也得了血凝症的事说出来,他怕两位老人为自己担心。
秦云川象听传奇故事一样,嘴巴张的大大的,他可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会经历这么多邪门的事情,虽然这其中有些事是不能理解的,但有一点他还是清楚的:自己的儿子是遇到妖魔鬼怪了,这次一定要把他带回去,让村里的黄瘸子给他布一场法事,以驱除身上的邪气。这是这位老实巴交的庄稼汉产生的第一个想法。
水根爷爷听完了孙子的讲述,沉默了很长时间,这才缓缓问秦风:“你是说他是安庆堂的儿子?”
“是的爷爷,安庆堂其实就是您小时候给我讲的‘损心肠’,也就是孙庆堂。”
“嗯,”爷爷点了点头,“他还有个日本名字,叫真井泰。”
这倒是颇出秦风意外,由于觉得不重要,他并没有把安庆堂还有个日本名字这件事说出来。看来爷爷对于安庆堂知道的不止小时候跟自己说的那些,他似乎还有许多事在隐瞒着别人。
“哎——!六十多年了,六十多年了……没想到四少爷唯一的儿子都已经做古了,而我这个老棺材秧子却还活在世上……”爷爷混浊的老眼蒙上了一层凄迷的雾霭。他喃喃自语着,思绪仿佛又飘到了那遥远的,遥远的过去……
“您,您老认识安庆堂?”秦风张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爷爷,他从他的话中体会到了什么,水根爷爷八成与安家有着什么联系,他年轻时的事根本就没有任何清楚,也有在小的时候从他的故事中知道不根爷爷曾是个出色的猎人,至于其他的方面,不要说秦风了,连秦云川都从来没听过他谈过一个字。爷爷甚至从来都没有谈起过奶奶。
“是,我认识他,而且他就是死在我的手中。”
“什么?”秦风险些把手中的杯子摔到了地上,他不敢信自己的耳朵,再次问爷爷:“您是说安庆堂是您杀死的?”
爷爷这时反倒平静了,他缓缓地说:“没错,是我用那柄带着你们叉鱼的猎叉刺进了他的胸膛……我——就是微尘口中的根子。”
这几个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在秦风听来不亚于晴天霹雳!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水根爷爷就是当年那个安家大院里的长工——根子。
乱了,一切都乱了!这样看来,爷爷就是安稼武的杀父仇人!?他还是那个疯狂地催残柳青的“狂徒”?柳表的悲惨遭遇,安稼武的痛苦人生,这一切都是爷爷亲手遭成的?进一步推理下去,血凝症病毒的释放,其实爷爷也要负间接的责任!这样看来,微尘对自己设的圈套也算是因果报应了,虽然他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所有的一切,冥冥之中似乎早有安排。
谁说因果循环是迷信的东西?
“您的手?”秦风看到爷爷遮在袖子中的那只朔焦做的假左手,吃惊地问。这时他想到到了微尘曾说过,柳青把根子的手连筋脉都给咬了下来,这样看来,爷爷的手就是在那时受的伤。
水根爷爷伸出右手,在那只假手上抚摸着,“没错,我的左手其实并不是在战场上受的伤,那是被柳青咬的。由于当时医疗条件有限,三爷又把我赶出了安家,因此后来伤口发炎,在我快要无计可施时是人民的部队救了我,从此我就踏进了军营,成了一个残疾的入伍军人,有谁能想到一个残疾的人居然还能入伍呢?因此我其实也没参加过什么战斗,大多是做着一些后方的勤务工作,试想一下,一个连枪都端不了的人怎么能上战场呢?那些战场上的故事,其实都是我借用战友们身上的事来哄小孩的。
不过这也不是说我说的全是谎话,我还是立过几次功的,这也是我今天能够享受到国家老保待遇的原因。”
秦云川见老父亲在两个晚辈面前抖出了老底子,知道他的心里也是极其难受的,他劝慰说:“爹,你累了,还是去歇着吧,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不不,云川啊,”水根爷爷倔强地说,“我已经快到百岁了,以后的日子不长了,我得把多少年来一直憋在心里的话给说出来,正好我们三代都在。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水根爷爷说着,用异样的目光在儿子与孙子的面庞上扫过来扫过去,似乎在观察着他们的反应,也象是在用目光做某种暗示:接下来可是要说出惊人的秘密了!
秦风又去为爷爷倒了杯水,他了解爷爷,这个老人如果决定了的事是任何人也改变不了的。爷爷喝了口水,然后目光又落回到茶几上的那幅柳青的肖像画上,他伸出了枯柴一样的手,轻轻地,轻轻地摩挲着画中人,苍老的面颊上现出愧疚、自责的神色。
“爷爷这一辈子只有过一个女人,也只有一个对不住的人,这个人就是柳青,也就是你的奶奶。”
这句话一出口,秦云川与秦风同时呆住了!
柳青是我的奶奶?那水根爷爷是谁?安稼武又是谁?他岂非成了我的叔叔,难道我也是安氏之后?在一刻秦风的脑子乱成了一团,这消息来得也太突然了,他觉得这件事简直乱得象一团麻,一时片刻很难理清楚。
“这事说来话长,还要从六下年前的那段往事说起。”
爷爷开始了六十年前那痛苦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