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很疼,非常疼。
包仝和黎烈这两个嗜血的杀手,平时喝酒吃肉时谈的也是一些血淋淋的话题。其中最常见的就是酷刑,例如“猢狲倒脱衣”等等。想到剥去可怜人的肉皮,倒上浓度很高的盐卤,欣赏其哭爹喊娘的惨叫,这两个有人样没人性的家伙就被勾起了兴致。
问题在于,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类似的痛苦会施加在自己身上。
天杀、地暴二星并非怕死,脑袋掉了,碗口大的疤,一刀下去,来的痛快。但他们确实害怕那种死不掉又逃脱不了的折磨,同样是酷刑,施加在别人身上是乐趣,施加在自己身上却如此难以忍受。
但是他们依然咬着牙,以咆哮掩饰呻吟,不在秦良玉的手下面前显出自己的惧怕,因为这是有关面子的大事。已经放弃了挣扎的马嫣然,是这次作战唯一的战利品,而让剑狂和碎天灵郁闷的事实则是,就算是这个战利品,也是要再放回去的。
不管自己武功多么高强,血肉之躯毕竟还是血肉之躯,一大堆长矛、弓箭一起上,包仝或许能依靠快速的斩击拦截逃出生天,而黎烈估计会在砸死几个人之后变成刺猬。作为杀过数百人的嗜血者,他们天天考虑的是如何杀人,而并非被人杀,而平常如同吃饭睡觉一般酣畅淋漓的杀戮,今天却变得困难,困难至极。
……这次出击一共就杀了一个人,两个主要刺杀目标连皮都没有擦破,这真是天杀、地暴杀手二人组的耻辱,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忍住,稳住,只有逃出生天,回到地暗星那里,疗好伤,才能复仇!今天想杀而没能杀成的人,都可以通过以后更大的屠戮补偿回来,这是机会,他们唯一的机会……
包仝和黎烈出道以来最难走的一段路程,在出了石柱城后不远,终于到了尽头。
“放下嫣然,”这是秦良玉的命令,“然后快滚,否则老身会让你们死无全尸。”
天杀星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地把迎春花放在地上,随即和地暴星一起大呼小叫地往深山里狂奔,后面跟着密集的羽箭、铁砂和火枪弹丸,其中两个拴着细皮绳、形状古怪的箭矢命中了目标,然后由于弹性又收了回来。
“*,死老太婆,说好了放我们走,却还放箭!”两个杀手嘴里骂的狠,腿上却不敢含糊,跑得比兔子还快,很快就无影无踪了。
“这种箭头本身就是为了撕下一片足够大的血肉而设计的,”四川总兵让铁梨花把那东西递给小巫女,“密切监视这两者的动向,你明白的。”
安灵儿小心的把血肉样本收进“噬瓶”,西门戎恍然大悟地说什么我现在明白了,秦老……总兵放这两个畜生回去就是为了追踪啊,和《少年特工》里蓝军放主角逃跑但偷偷在身上加上信号机是一个道理;王永春和洪小七长出一口气,然后问西门戎《少年特工》和信号机是什么玩意;没等西门戎回答,霍二倜就开始自说自话地说什么少年特工顾名思义就是从三岁开始培养的探子,至于信号机,应该是在身上放个蛐蛐之类的,至于怎么不让被追踪的人发现,那肯定是用了妖术,云云。
石燕扶起马嫣然,一起来到秦良玉面前。平日里毒舌出了名的的迎春花现在却判若两人,犹豫了半天才挤出一句话:“奶奶……我是大笨蛋。”
“哎呀妈呀,”秦良玉没有急着回答,石燕倒老大的不乐意了,“不许说你自己是大笨蛋,要不然我以后和你一起上战场就成了笨蛋之友,那样吃亏的是我,不可以这样!”
“燕子姐姐,”一脸垂头丧气的马嫣然终于肯承认比石燕小上一天,“大笨蛋以后不会上战场了,因为我谁也打不过,我……”泪水在她眼眶里打转,终于奔涌而出,“我什么都不是!”
“哎呀妈呀,你怎么能这么说呢,”铁梨花想让迎春花从郁闷中解脱出来,苦于词汇量太少,“……你马上功夫那么好,今天最多是因为轻敌步战失利而已,以后……以后杀敌立功,没有人会说你什么的。”
“不,杀敌立功的事情还是燕子姐姐去做吧,”迎春花摇头如拨浪鼓,“我回去就把一片白雪落乌云送到磨坊拉磨去,我以后在磨坊随便找个男人嫁了算了。要是燕子姐姐觉得那马可怜的话,就送给你,总之让我骑着那么好的马去战场上丢人现眼根本就是石柱的耻辱……”
“哎呀妈呀,你呀……”石燕无语。
“嫣然,”秦良玉拉着孙女的手,“你好好想想,如果一根木材有虫洞,是在做房梁之前发现好,还是之后发现好?”
“……显然是之前,奶奶,你的意思莫非是……”
“没错,老身就是那个意思。嫣然,你不是什么笨蛋,你以后和燕儿合璧,比我当年任何一个时期都要强,你的缺点无非是太冲动,太轻敌,要吃点苦头才会明白自己真正的实力,而吃苦头的事情,现在发生,总比到战场上发生要好的多……”
“不,不会在战场上发生了……我,我根本就不是那块料,我上战场根本就是个拖油瓶……”
“嫣然,”四川总兵微微一笑,“你真的以为,自己刚才的被俘,一点好处都没有么?老身说的是除了让你不再轻敌之外的好处。”
“怎么可能有好处……本来可以杀死他们的,现在却让他们大摇大摆地跑掉了……”
“好吧,”秦良玉随便叫了一个军兵过来,“老身问你,在那天杀、地暴二星绑架嫣然之前,你对这两个人看法如何?”
军兵觉得自己在领导面前表现的机会来了,挺直腰板,义正词严:“两个杀人如麻的贼寇,十分可憎,我等为军之人,定当杀之!”
“老身问你真正的感受,不用担心什么。”
“这个……”军兵发觉刚才牛掰轰轰的做像毫无意义,气泄了一半,“我……小人说真话了。”
“老身需要的就是真话,尽管说。”
“其实……其实是这样的,听说天杀、地暴二星曾手刃数百人,杀人不眨眼,虽然小人是当兵的,临阵那是觉得不能退缩,但是一想到杀了几百人的魔头,还是心里犯憷……”
“说的好,但老身也要问,重庆江面之战中,牺牲的军兵也有数百人,你想到刘廷举和翟洪,心里也犯憷么?”
“那两个人啊……刘廷举虽然是老贼张献忠手下的大将,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只会用海量的兵力压而已,他首下的虾兵蟹将,十个里能有一个是精锐就不错了,而且就算是精锐,我也不怕!至于那个翟洪,更是个饭桶一般的人物,我对他只有恨和不屑,没有怕,我天天想着当初要是跟着曾将军一起出战就好了,斩杀了那厮,方解心头之恨!”
“很好,”秦良玉点头,“那么我想问一下你,同样是杀戮几百人,为何天杀、地暴二星可怕,而刘廷举和翟洪不可怕?”
“这个,其实是这样的……打仗就是要死人,这到底我们这些当小兵的都知道,我们怕的不是死人,而是我们白白死了,却对那该死的敌人无可奈何,刘廷举和翟洪的把戏我们都清楚,无非人多,让小兵去淹而已。而天杀星包仝耍剑那么快,地暴星手里的铁蒺藜骨朵比我脑袋还大,这两个人……还真是一度让我们无可奈何。”
“那么现在,还感觉无可奈何么?”
“不了,这是实话,因为西门大哥的什么五火球教不是有办法对付铜墙铁壁,还有天杀地暴了么?那两个狗娘养的现在看来其实也就那么回事,今天要不是耍阴招绑票人,那么根本就是个活靶子!”
“嫣然,你看到了吧,”秦良玉用目光爱抚着自己的孙女,“可怕的往往不是敌人本身,而是对敌人的畏惧。而你被绑架这件事情,至少化解了这种畏惧,所以……真的不是没有意义。”
“……”马嫣然心思烦乱,只能沉默不语。
“很好,现在诸位都明白,所谓的天杀星包仝,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那么下一步就好好分析他们的弱点,找到破解的方法,而这一点,法龙最有发言权。”
“剑狂之力,一半在剑技,一半在剑质。昔日月空长老以齐眉铁棍对付倭寇,凭的就是对手兵刃硬而脆,一旦相撞极易崩刃。而邪剑:寂虽已锋利见长,其重不过十二斤,然则因为用料特殊,从来不用担心崩刃,故如此可怕。但即便如此,这把剑依然有其弱点,”武僧法龙向众人展示了一下伤痕累累、但未曾削断的熟铁齐眉棍,“若是遇到足够粗的钝器,剑刃无法一下子切断,则会卡于其中,一时间难以抽出,而这,便是其软档……”
“很好,诸位都听见了,包仝的弱点就在于此,所以——”秦良玉提高了音量,“老身希望高僧能从士兵中挑选出大约十名力士,专门训练棍法,这批人由你带队,专门负责‘天杀之陨”。”
“贫僧得令。”
“地暴星黎烈,力大无穷,然则以敏捷见长的出洞蛟却能与其缠斗甚久,其中奥秘……能说给大家听么?”
“晚辈三生有幸。”陶华玉对众人作揖,“黎烈用的铁蒺藜骨朵,重量不在四十斤以下,超过定制的两倍,然则此人打起架来直来直去,缺乏变通,只要摸清其节奏,掌握其动向,诱使其暴怒,不顾一切地耗费力气,那么就算没能偷袭的手,先被耗垮的依然是他!”
“很好,诸位也都听见的这经验之谈,所以老身希望你能从士兵中挑出五名敏捷之士,专门加以克制地暴星的训练,以后‘地暴之落’,就由你们负责。”
“末将得令。”
“天杀、地暴二星,现在受了很重的伤,他们唯一能去投靠的也只有地暗星,也就是昔日肆虐西南诸省的五毒教巫魁。而关于蛊毒之事,安灵儿是内行中的内行,能告诉大家一些你的判断么?”
“好的,”小巫女咬咬嘴唇,“五毒教失败之后,巫魁竭尽一切力量谋划着卷土重来,她躲在回龙山深处,*纵着庞大蛊阵‘灭’,如果我们贸然出击,则很容易触发‘灭之戮’,巨大数量的妖奴潮水般攻向石柱城,不吞噬万人以上决不罢休……但大家也不用太过害怕,因为现在已是秋凉,很多妖奴都因为天气变冷而更加迟钝,所以渴望最大规模复仇的五毒教巫魁只可能在明年春季大举进攻。而我现在已经有了破解这一切的钥匙,这半年中,我会更加努力的研习足以防护石柱城的巫术……”
“奶奶个熊的,如果需要化学武器的话,尽管找我要,要多少给多少,”西门戎拍得胸脯梆梆直响,“五火球教是五毒教教终结者,无论来多少妖奴,都是一个字:败!”
“谢谢西门大哥……”安灵儿很感动,“各种方法,结合在一起会更好些,还有,大家不要畏惧五毒教,我保证……我发毒誓,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无辜的人,因巫邪而死去!”
“说的好,”秦良玉刚看完从城中传来的密报,“各司其职,百战不殆。老身现在有三件重要的事情向大家宣布。第一件是:地耗、地贼、地狗三星全部落网,现在已送往大牢审讯……”
“审讯?!我感兴趣,我感兴趣!”一听到和虐待有关的事情,马嫣然在零点一秒内恢复正常,“奶奶,让我负责严刑*供好不好,我保证能让这些家伙把知道的所有的东西争先恐后地一股脑吐出来……”
“那是可以,当然……一定要注意,人命关天,即便是贼寇也是如此,他们几个以后可能还有用,万万不可轻易弄死了……”
“那是当然!我保准不轻易弄死这三个地煞,而是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第二件重要的事情,则是李定国军在重庆方面有异常的动向,对我军来说,出击的时机已至!第三件事情则远在山东……青州之变,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