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主子没事吧?主子好点了没有?”
两个女奴揉捏着隆阿多膨大的肚子,帮助暴饮暴食的特派专员胃肠蠕动以消化巨量的牛肉干。而隆阿多现在一边腆着肚皮,一边伸长脖子看着擂台上发生的一切,整个人体造型酷似一只超巨型北京填鸭。
彦木吉的大徒弟终于从强直性惊愕中恢复过来,大着胆子问北京填鸭:“看样子是来了高手,用明国人的说法就是:半路里杀出了程咬金……主子,您老人家认为,该怎么办呢?”
“让他们打,让他们打!睿亲王千岁有言,只要能选拔出护国*师,死多少,伤多少,都无所谓!”隆阿多言毕,又迫不及待地把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
大徒弟朝围着擂台清兵众喊道:“隆阿多大人有言!让他们敞开打!照死里打!既然来此,就应该有不要命的觉悟!”
“业上师?”伏虎罗汉朝前走了一步,“这称号我从未听说过,无非是夸下海口的碌碌之辈!现在后悔还来的及,否则……休怪我麾下青豺白狼黄虎黑豹四兽凶爪锋利,恶齿无情!”
“豺狼虎豹?”业上师垂下眼睛,瞟了咆哮中的四猛兽一眼,“看上去不错……本人是说,它们的毛皮质量不错,钵特摩,等下要注意下刀的位点,别损坏了毛皮的卖相。”
红莲华点了点头。
伏虎罗汉快要气炸了:“你……你这厮莫非是说,一个多大点的小丫头片子,就对付的了训练多年的四匹猛兽?”
“没错,”业上师很配合地点点头,“右护法足以对付你首先的那些无能畜生,至于左护法,”他转身面对金眼菩提,“负责处理掉你的‘六道轮回大阵”。”
“很好,很好!”金眼菩提笑了,笑的放心而得意,看那楼迦的体格和臂膀长度,若是让侍僧们一个一个地上,危险性很大,但那自傲的业上师居然蠢到让一人对抗六人,那么很显然……赢定了!
十丈见方的大擂台被新加装的木栏均匀地分割成两半,在这两个依然庞大的等腰三角形内,两场奇特的对决一触即发。
左侧三角:那楼迦VS六道轮回大阵,右侧三角:红莲华VS豺狼虎豹四猛兽。双拳难敌四手,饿虎难敌群狼,无论在哪一方,都是我们占据了绝对优势!伏虎罗汉和金眼菩提先是在心里预演了一番红衣蒙面女被四兽分食,黑衣猿臂男被六种不同的兵器大卸八块的情形,然后一起笑眯眯地看着业上师,想从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脸上看出一点惊惧。
但事实让他们失望了。
惊惧与业上师的脸无缘,相反,他笑着,这种笑既非强装,也不是那种认知力有问题的自高自大,虽然伏虎罗汉和金眼菩提不愿意承认,但他们分明从对手眼中读到自信以及……睿智。
忐忑不安,恼人的忐忑不安在两大高手心中升起,他们惴惴不安地把目光转向擂台。
地狱道侍僧手持蝎尾鞭,和手持蒺藜重锤的饿鬼道侍僧一起站在右侧,而处于左侧的人道和畜生道侍僧,一人手持长剑,一人手持三叉戟,位于阵型中心的是修罗道侍僧,一对手戟青光四射,而天道侍僧手持铁胎硬弓,浸毒的箭头对准唯一的对手,蓄势待发。
那楼迦以一对六,却毫无惧色,他手中的兵刃……莫非只是一对特大号的弯刀么?
不对……有点不太一样,天道侍僧知道,常理之内的弯刀,无论是蒙古式的还是阿拉伯式的,其刀刃都在凸面,这样砍杀起来比较顺手,也不容易折断兵器。而那楼迦手里的东西……除了长度颇有些惊人外,最大的特点是锋刃位于凹面,奇怪,非常奇怪……
无论他用是逆之弯刃也好,死亡倒勾也罢,只要我们齐心协力一拥而上,任何对手都不在话下!
天道侍僧下定了决心,把铁胎硬弓拉到极限,在浸透猛毒的箭矢离弦前一秒,他忽然发现那楼迦的嘴唇动了一下,他大声说出了整场战斗中的第一句,也是唯一的一句话。
“万物止息之切。”
黄虎和黑豹突前,青豺与白狼镇后。
野兽毕竟是野兽,虽然在驯养之下可以协同作战,但在战略上依然不能和人相比。不过这难不倒伏虎罗汉,他早就编制好一整套口哨指令,指挥四兽作战轻而易举。
按照伏虎罗汉的判断,那个红衣少女受制于体型,力气不会太大,也不会有什么防御能力,所以只能是以敏捷见长的技巧派。因为现在还不清楚对手的套路,所以还是派速度最快的黑豹去试探攻击一下比较保险。
伏虎罗汉吹响了命令豹子试探进攻的口哨,与此同时,他也看见了红莲华手中的兵器。
小圆盾?
他不由得哑然失笑,但凡速度快,力量不足的人,理应使用利器方能克敌制胜,红衣少女手里出现刀枪剑戟都不奇怪,可偏偏是每只手上套着一个小圆盾。微红的盾体,泛着金属光泽,这东西挡挡箭还可以,但在猛兽压倒性的力量之下,哪怕是隔着盾牌也能造成巨大的杀伤,少女柔嫩的身体在野性力量的撕扯之下,不会比一只小羊羔坚持的更久。
伏虎罗汉发出了另一声口哨,和上一声听起来有些不同,因为其中含义不一样,现在豹子得到的分明是全力进攻,格杀勿论的命令。
漆黑的闪电朝着绛红色的身形扑杀而去,在那一瞬间,它听见了诡异的金属响动,红衣少女套在手上的小圆盾,像花朵一般地打开了。
天道侍僧相信自己的箭法,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对手躲开了,对手躲开了致命的毒箭。那该死的那楼迦身体高大,手臂极长,让他误以为是力量见长的斗士。然而事实证明,这个家伙……在力量和速度上,保持着平衡,恼人的平衡……
业上师的左护法发动了攻击,直朝着六道轮回大阵奔袭而来。速度快的令人乍舌,就算是在连续多天的战斗中杀戮成性的六侍僧也感受到了一丝恐惧。
畜生道侍僧抬起了三叉戟,相比于长矛,这种多重尖刺的兵刃更注重固定目标,在过去的多次战斗中,就是畜生道侍僧用三叉戟戳住对手,然后其余的人用各种兵器一拥而上,肉体凡胎,定然肢体崩裂,小命休矣。
那楼迦距离自己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了,现在是五步,然后还剩下……畜生道侍僧把三叉戟的尖端对准对手来袭的方向,按照这个速度,只要能撞上,一击致命也是有可能的!
来吧,死吧!汝等定然坠入畜生道……等等……畜生道侍僧忽然觉察到什么……难道……不可能……
直角转向,急奔中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擂台木板上摩擦而出的印记证明了这一点……那楼迦现在冲入人道和畜生道一侧,侍僧们积极应对,长剑劈砍而下,三叉戟也调转了方向,他们的动作依然麻利,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业上师的左护法疾舒猿臂,右侧的逆之弯刃直奔畜生道侍僧胸口而来。三叉戟太长头部又太重,已经来不及招架,于是那侍僧在情急之下,本能地向后仰去,他以为能躲开这致命的一击,但也仅仅是以为而已。
逆之弯刃剖开了腹部,前端弯曲的部分硬生生地把肠子勾出、切断。热腾腾的内脏遇到寒风,冒出一团又一团白汽,而就在这白汽蒸腾和鲜血喷射之下,畜生道侍僧倒了下去。
“不!”这是金眼菩提和四个侍僧的声音,没有第五个,因为人道侍僧惊恐地发现,就在畜生道侍僧被剖腹的同时,那楼迦左手的刀锋也切开了自己的喉咙。
莲瓣状的刀刃,七叶。
这就是我的武器,绛红色面纱下的面庞微微一笑。血玲珑,多美的名字,那是能把死亡吟唱成一曲歌谣的华丽温柔,那些妄图逃脱地狱之刑的奸诈鬼魂,理应庆幸自己回归果报的方式。
而现在,她的猎物已至。
黑色的豹子挟裹着一阵疾风,风里含有血的气息,红莲华喜欢这种味道,从其中她可以读出生命的脉搏,以及……终焉来临的鼓点。
豹子已经奔到三步以内,红莲华仍没有动,无论从常理还是现实判断,她都必然被猛兽的牙爪撕碎。伏虎罗汉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现在觉得,从前的担忧真是过虑了。
黑豹扑了起来,平时隐藏在肉垫里的利爪悍然出鞘,直奔红衣少女的上半身而来,豹子的面部摆出一个猛兽版的笑容,这是它在品尝鲜血和生肉之前的惯例。
红莲华不慌不忙地蹲伏下去。
这是一个饮鸩止渴的举动,虽然可以躲开第一下的扑杀,但人蹲伏时的速度会变得更慢,根本无法躲开猛兽转向后的第二轮攻击。至少伏虎罗汉是这么想的,胜利的狂呼已经在嗓子口了,但下面发生的事情,让他终于没喊出来。
红莲华在蹲伏的同时,以最快的速度举起左手,花瓣状的刀刃接触到从上方扑过的豹子的下巴,并且刺了进去。
那只是一瞬间,伏虎罗汉惊讶于自己思维的速度,他想起了自己曾见过的一个明国人说过的一个故事,叫什么“唐打虎”,里面就有一种趁着老虎扑起时用刀开膛的杀虎方式……而现在红衣少女的行为和那故事里同出一辙,换句话说……
太晚了,已经太晚了。
血玲珑的刀锋从黑豹的下巴开始,一路划到尾腚。这是一道非常标准的切口,就算是普通猎户在杀死豹子之后,剥皮的时候细心切的口子,也未必有这么整齐。
血,大量的血,喷射的血。在豹子从半空中落到地面之前,血已经湿透了下方的木质地面。被开了膛外加切碎内脏的豹子并没有马上死,趴在地上依然痛苦地挣扎,这种挣扎随着失血迅速衰减下去,很快,它甚至已经没有力气哀嚎,渐渐黯淡下去的豹眼,流出了强者在末路最苦涩的眼泪。
几滴豹血飞溅在红莲华身上,和衣裙本身的绛红色融为一体,了然无痕。在那一刻,伏虎罗汉、隆阿多以及老萨满彦木吉的四个徒弟都明白了这个少女一袭红衣的部分缘由:与血同色,在杀戮场上比较耐旧。
红衣少女从蹲伏中起身,动作娴熟优雅,绛红色的衣裙在塞北初冬的寒风中飘舞。在这片被贪婪和野心充斥的擂台上,她其实是最格格不入的存在,如同一滴晶莹的露水落入燃烧的火焰,不但没有消失,反倒在火光中变得更加璀璨。这等不可思议之存在,现在就赫然摆在众人面前。
伏虎罗汉悄悄地把目光转向业上师,后者的表情有了一点点变化:嘴角上翘,好一个欣赏的笑容。
伏虎罗汉的愤怒已经无以复加。
三声口哨,每一声都比上一声更加急促,这是分别针对豺、狼、虎的命令。
咬住她!
撕碎她!
吃了她!
三匹猛兽目睹同伴的惨死,紧绷的神经已经被怒火烧到极限。主人的命令彻底卸掉了它们身上驯服的枷锁,三道闪电,青色的,白色的,黄色的,从不同方向直奔红莲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