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因果
田七见无人驳他,便又抿了口酒,丢了两片牛肉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再谈天时地利人和,国之兴亡,也要占天时,得地利,与人和。家之兴败,人之祸福,也同样如此。从你们家看,是吃了不少亏,但祸尽福来,还不是天命!俗话说:大劫一到,在数难逃。日本人来时你们家遭劫,但保住了宝贝。现在你们家福临,这宝贝也该出土。我不管你和你爹妈受了多大委屈,开始我听到,也想不通,亏你妈讲道理我听。一个国家,一个人,都难得不犯错误,错了就改,就不要耿耿于怀!我这个人就这么认为,真正的男子汉,应该有容人之量。再说,那些玩艺是祖上留下来的,你藏着那两幅图有么用?你既没能力去取出来,就是取出来,你又吞不进去!如果你想胡乱搞,别的不说,我田七就不会依你!我看哪,公安局的人,没点眉目是不会上门的,我同意你妈的话。”田七东扯西拉地说了半天,觉得把心里的意思表达完了,就猛地把半怀酒喝了进去。
妮娜望望带着微笑,频频点头的奶奶,又看了看脸色沉凝的父亲,刚想开口,不防胡华胜把一杯酒也猛吞下肚去说:“七叔,说心里话,我不是不爱自己的国家,或是想在这些宝贝上捞点么油水。我只是心里憋气,不想……”.“嗨……”田七放下筷子,眉头一皱地说:“常言道,寸草春晖。你是有学问的人,难道这点道理也不懂?我在国外时,常听人把祖国比作母亲,难道当儿子的还跟娘憋气?还叫上劲哪!我看你呀,书都读到*里去哪!”
妮娜一见田七爷来了酒劲,粗话细语一下子全抖了出来,想笑,又见胡华胜沉默不语,便望着奶奶吐了吐舌头。
“那……”胡华胜沉默片刻问。“七叔说该怎么办?”
“怎么办?”田七大嘴一咧。“交出去!省得为这些身外之物提心吊胆。反正是国家的,国家会去挖的!是吧,嫂子?”田七目光一转,看看曾怡兰说。“这件事,如果华强在这儿,肯定会赞成我的话。你把图藏着不交,让那些宝贝埋在下面烂,倒霉的还不是我们炎黄子孙!不管别人说一千道一万,我只看准一件事,共产党决不会象那混帐王八蛋的军阀和日本人一样,把我们的宝贝往外国偷!你说是吧?”田七说高了兴,转眼望望正对着自己眯眯笑的胡清源,猛地一巴掌拍到他肩上,大笑着说:“哈哈哈……清源兄,连你都赞成我的话,对吧!”
不知是这一掌拍的太重,还是田七的笑声太大,竟把胡清源吓得惊叫一声,筷子一丢,仰倒在床上。
这才是乐极生悲。五个人坐了四方,一张桌子把房间卡得死死的,想过去扶胡清源,又都转不过身。愈是慌张,愈是乱,不是碰倒了酒瓶,就是掀翻了菜碗。正在手忙脚乱,李翔实也从房外跑进来。
好一会,才一个个顺序站在一边,收拾好酒菜,叠拢活动桌子,才让卡在床沿上的曾怡兰扶起倒在床上的胡清源,七手八脚地把他背到医院去。
忙乱中,田七一边拍着头一边叹气:“唉……我真是,也不晓得这手有多重!唉,我真是……”
直到把胡清源安排到急救病床上,胡华胜和妮娜才惊觉地看了看李翔实,那无言的眼神中。都提出了这个疑问:“咦,你怎么来哪?”
李翔实并没去理会他们的疑惑,只是无所谓地笑了笑,用手扯了扯背胡清源时被揉皱了的西服和歪斜的领带说:“忆华,我是来接你的。”
其实,李翔实已在窗外听明了房中的谈话,尤其是田七的谈话,让他又惊又喜。自从李翔实去夏江市公安局汇报金菊花来夏江饭店的情况,不一会就接到妮娜去了辅义里的电话。他汇了报,听完刘群的指示后,就径直赶去了辅义里。刚走到胡华胜家窗外,就听见房里传出的欢笑声,李翔实稍稍想了想,便闪在暗角里。恰巧,这时又下起了小雨,便索性装着避雨,闪在窗外的雨板下,听清了房里的对话。
胡清源清醒过来了,他感到眼前迷迷茫茫的,象在呼啸的战场上。敌人是谁?是日本鬼子还是国民党的军队?蓦地,又出现了海一样的人群,此伏彼起的口号声:“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他微微笑了笑,心想:“这可不与我相干,我在五七年就下了台”。紧跟着又是抄家,许多戴红袖章的人在家里乱翻,乱甩。地上到处是书,是写过字的纸和画过的画,抛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突然,一个瘦瘦的带袖章的人,从他手上抢走了那只奶黄色的木匣子,他象发了疯似的扑上去……
一群人将他高举起来,他感到空悠悠的,象在云端中飘浮一样。然而,整个身了又感到愈来愈沉重,在向下坠,向下坠……忽然,头被撞击了一下,昏沉沉的,更快地从空中跌了下去。
突然,胡清源记起来了。那是一个漆黑的晚上,他抱着孩子,拉着他的怡兰,在旷野高一脚,低一脚地走着。一会儿,又下起雨来了,风在呼啸着。天空,沉黑沉黑的,连一点路径也分辨不清楚……
他感到肩头,背上,隐隐地疼,象什么东西深深地扎进肉里去了。是什么?好象是针。哟,好疼。哎呀,又麻起来了,好麻哪!“哎哟!”胡清源忍受不住,猛地喊了出来。
“好咧!”站在一边的田七,高兴地咧咧嘴:“我这个老兄,终于醒过来了!不然哪,你到九泉之下,还怕不会饶我咧!”
胡清源仿佛听到了田七的声音,不由又动了动身子,把脸转向田七一边。
“快按住他!”旁边的一位老医生,一边往外抽出银针一边说:“他是由于受了惊吓才昏厥的,根本没有受什么伤。”老医生每拧动一根银针,胡清源就发出一阵哼哼声,并不断地叫唤:“哎呀,怡兰、怡兰这是搞的么名堂,我胸口都趴痛了,干嘛还死死地按住我哪?”
胡华胜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多年来,他从未听父亲讲过这么清晰的话了。只等他背肩上的银针拔完,就忙着帮他翻了个身。
胡清源翻过身后,眼睛微微闭了一会,才慢慢睁开眼,四下看了看。开始,他看见了妮娜,呆然的目光,毫无表情地移开了。渐渐地又从李翔实和那老医生的身上移到胡华胜身上,那昏暗的目光一闪,又仔细地朝着他望了一会,突然开口问:“华胜,你妈呢?我怎么躺在医院里?”他语言清晰,思维准确,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
“爸爸!”胡华胜又惊又喜。“你好哪?”
“嗨?我害了么病?”胡清源说着,竟要撑坐起来。李翔实刚想去按住他。那医生拦住说:“让他自己去,不要紧了。”
“医生!”胡华胜一下拉住老中医。“你老真是妙手回春哪!”
老医生见胡华胜的激动神情,感到惑然:“你父亲只是稍受惊吓,用银针通通气穴就好了。值不得大惊小怪。”说时又了笑,自嘲地说:“我这小卫生院的医生,下雨天学的手芝,潮水平啊!”
胡华胜根本不听他的表白,急切地说:“嘿嘿,老医师,你老的几根针,治好了老父的神经失常症,怎么还说水平潮!”
“是啊,老先生!”田七也跟着说。“他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清楚的人,叫老先生几针一扎,不但认清了儿子,还问起老伴来,你这针,可真神啊!”
“什么?”老医生望了望西装革履的田七和李翔实,又从珠光宝气的妮娜身上移到胡华胜的脸上,明白来的几个人,似乎是从海外回来的,便尴尬地笑了笑说:“你们把情况再讲一讲。嗯……就让我总结总结经验吧!”
胡清源听到他们的对话.似乎也明白了一点.只是木然地望了望四周的人,尤其是打量了田七半天,才默默地闭上了眼。
胡华胜听老中医那么说,就将胡清源从文化大革命中开始神经失常的症状,以及今天喝酒时的经过说了一遍,老中医听究完,不由哈哈大笑说:“实话告诉你们,不是我的针神,是这位老先生的一掌打得好!”
众人一听,都懵了。
老中医又呵呵一笑:“这位老同志因郁闷惊吓而得的神经失调,等于说那根主管神经受到了压抑。这位老先生酒后高兴,也没看对象就猛地拍了一掌,当时,他那有限的大脑功能,可能已处于极度兴奋的状态,这一掌竟把他吓昏过去。但又恰好冲动了那根被压抑的脑神经,加上我疏通气穴的银针又扎到点子上,这就叫误中误!用数学上的话说,就是‘负负得正’!这位老同志的病突然好转,纯属於偶然的机遇,就象他得的病,是由等突然刺激引起的一样。”
老中医的话虽这么说,但胡华胜和田七等人哪里肯信?还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已。隔了儿天,还送来一面“妙手回春”的大锦旗,还因此名声大振,医运亨通。这老中医大概跟胡清源一样,应该是时来运转的时候了。
胡清源的恢复,不但给胡华胜和妮娜带来了欢欣,而且与田七的述旧,又增加了说服胡华胜的力量。于是,在给老医生送锦旗的那天,胡华胜就让妮娜将那两份藏宝图交给了李翔实。
在李翔实和妮娜回夏江饭店的当天晚上,从香港来的客人范昌洁,乘着夜色,经过化妆,潜入了边道街丁太婆的矮棚中。於是,这突然的发现,让所有的注意全集中到那矮棚中。经过查证,夏江饭店的几个服务员都认出了这个送鸡汤的“姨妈”。于是,也解开了崔文秀去夏江饭店的秘密,整个金菊花案件似乎己到了收网的时刻,一切现代化的监控技术,就在边道街的矮棚附近,集中施行起来。从法律的角度,刑侦处需要获取足以提出公诉的证据。而对那位港商范昌洁,则由海关出面,让他自己跳进预伏的陷阱。
为了证实金菊花的罪恶,刘群命令去西安电视机厂的郭金玲。速偕同金小桃回夏江市。
由于胡华胜交出了两份藏宝图,致使揭开江南别墅地下迷宫秘密的可能性增加了几倍。为了更快地让地下的宝藏重见天日,夏江市委,市文物管理局,也派人来参加了喻彬、丁月霞、章广明三位专家的查勘工作,准备一举攻下江南别墅地下迷宫这个神秘的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