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鸾坐在一旁观看二人对弈,象棋子繁却不多,时局一目了然。现在的情况,虽然二者相持但明显是沈黎庆占据上风,因为他是以少一车的前提开局的。
“小匪啊,你这样走可是太急功近利了些,局没布好再怎样的进攻都只是徒劳。”沈黎庆摆摆头,随即神出鬼没般地将他一军,下一着就把贾匪过河的一马一炮中的炮吃掉。
贾匪却不介意,笑着说:“布棋布暗手是为难破,但布明手想破却是难上加难。我不送炮给你,又怎么能引走你的马呢?”
沈黎庆开始还未明白他说的意思,但再走几步却发现问题所在,尽管他的马是以最快的速度调回,但还是慢了一步,就是这一步,最终让他落败。
“我大意了!”沈黎庆叹口气,喂炮引马这一招是在十步以前,贾匪居然能看到这里,着实不简单,“我们再来一局吧,这次我不让子了。”
“呵呵,好吧,还是沈叔你先行。”
这一次沈黎庆可是小心了不少,从开局的定式走法和试探性地过河,每一步都确保万无一失再动子。
贾匪也是一样,两者都不率先发动进攻,只是不断调整布局,同时观察对方的破绽。这让平鸾这个看客倍感无趣,不知道他们要僵持到什么程度。
这个时候,庄蝶端着茶点走过来,沈黎庆眼睛仍放在棋局上,伸出一只手接过茶碗。
庄蝶把茶水放下,然后静静的坐到一旁观看。
“跳马。”贾匪率先把用来防守的马跳过河。
沈黎庆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闪过一丝喜悦,年轻人终究是沉不住气,还是他先打破这个微妙的平衡。
一石出顿时激起千层浪,沈黎庆不再手软,捉住这个时机展开猛烈进攻,几步快棋之后不仅吃掉贾匪的一员大将还占据了河界上的主动。
沈黎庆悠闲地揭开茶碗,把它送到嘴边,在他看来局势基本上已经大定,按照这个布局即使是以对子的方式最终也能把贾匪的阵容一点点蚕食掉。
这几步快棋走得令人心惊肉跳,旁边的看客各有自己的心态。平鸾是一种惋惜,要是贾匪不那么心急,再多考虑一下,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而庄蝶却是一种担心,她不希望沈黎庆输,但更不愿看到贾匪失利。
作为当事人的贾匪却并未表露多少忧心,至少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半点它色。他继续摆弄着那几个半死不活的棋子,在平鸾看来这种强撑只是一种苟延残喘。
“沈叔你说‘时机’亦可为‘玄机’,的确,时机把握得不对就会踏入对方的‘玄机’之中。”贾匪口上说着,把那匹过江貌似没拴住的野马斜日一拍,挂角!
“不过我看你只是故弄玄机而已嘛,你这个挂角马似乎威胁不大。”沈黎庆并未放在心上,轻松地把将移出。
“未必!”贾匪执子一步快棋再用炮将他一军。
沈黎庆喂到嘴边的茶又停住,想了片刻才行出一步。贾匪不作停留,仍是一步将军快棋。
渐渐的,贾匪下棋越来越快,而沈黎庆却越来越慢,前者步步都是将,而后者只能处处提防。
终于,随着贾匪一子落定,他先前所说的“玄机”显现出来,将!
将?沈黎庆那双看遍千帆过尽早已不为世事所动容的眼睛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这步将是死棋,对方一炮一马愣是把自己即将登基的帅逼死在宫中。
贾匪在三人惊讶的目光下端起茶慢慢品起来,茶虽有些微凉但香味还在。
沈黎庆看着河对岸自己那片布好的局势长长叹出一口气,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啊,不是失在自己策有遗算,而是失在错把“玄机”当“时机”。看来自己还是没有把这两个词研究透。
“以你的水平,倒可以和棋圣唐千让过过招。”沈黎庆埋着头收棋,他不打算再下,也没有再下的必要,到现在为止他只知道贾匪棋力深,但是深到什么地步却不得而知。
贾匪摆摆头:“虽然我知道过分谦虚是一种虚伪,但我还是想说,我刚才只是盲人骑瞎马,走一步算一步。要是我们当中没一个人肯先打开局面,我想就是小蝶和阿鸾也没兴趣再看了吧。”
他这么说,引得众人都是一笑。
沈黎庆的别墅没有座落在杭州最高档的富人圈中,而是比较偏一些,既没有高尔夫球场作伴,也没有高尚商场为邻。有的,只是和和的晚风和那一望无际的夜空。
贾匪站在阳台上把身体交给栏杆,他拿出棕皮烟盒掏出一支烟,纤长的手指将它夹住送到嘴上。他习惯晚睡,不是因为到了夜里他就萌生出喝了咖啡般的兴奋感,而是夜晚总是让人生出思绪。
“这么晚了还不睡吗?”平鸾的声音从旁边阳台传来。
贾匪侧过头笑着看着他:“你不是也没睡吗?”
“我在想怎么应付黄治梁一伙,从哪里入手才好。”
“不知道从哪里入手就明着去找他们,还是那句话,盲人骑瞎马……”
“走一步算一步是吗?似乎在你那里没什么事值得担心的,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进盐帮吗?听说最早你是跟着梅清泉的,怎么,现在又决定跟沈叔了?”
贾匪躬着身子扶住栏杆,抖抖烟灰,落下的那点光亮不一会儿就在眼下消失。他说:“我从不跟随任何人,我这么做是有自己的目的。”
平鸾也不再问,遥遥地看着远方,前方一片漆黑,但他却偏想知道自己能走多远,贾匪又能走多远?
两人沉默一阵平鸾又说:“我们什么时候去找他们?”
“准备准备就去,既然公孙阳易已经行动了,我们自然也不能再等。事不宜迟,迟则生变,夜长总是梦多啊。”抽完一支烟,贾匪又拿出一支点燃。
“好吧,那我先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还有,别抽那么多烟,这样命不容易长。”平鸾拿出他那张白色锦帕捂住鼻子,对面香烟飘过来的味道让他忍不住咳嗽几声。
贾匪曲指一弹,半截香烟飞到空中被风剪断,它熄灭之前似乎和贾匪在说一样的两个字:“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