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气场不仅是与生俱来的,也是后天培养出来的,那些只有大柄在手、能令清风满天下的人才能具有,绝不可能装出来。
在一刹那间,局长甚至怀疑凌敬轩是某个退下来在这里隐居养老的首都高干。
也就在这个时候,十几辆卡车成一路纵队,飞奔而来。就在眼看撞入人群的时候,这些车突然一打方向盘,精准的来了一个急转弯,然后又一踩刹车,组成一个半月形,把所有人团团围住。
在场的人都被惊呆了,暂时停止争执,目瞪口呆的看着。
这些卡车不是普通的民用车辆,不仅司机驾驶技术高明,车上覆着伪装网,更重要的是挂着白色军牌。
“这是怎么回事?”局长楞住了,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凌敬轩趁着这个机会,一只手握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肘关节上一劈,就把枪给躲了过来。
“你敢抢枪?”局长把眼睛一瞪,正要让人拘捕凌敬轩,那些卡车突然打开后箱板,上百个身穿迷彩服的士兵跳了下来。
当中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小伙子。他四下里看了看,一把薅住一个临海帮的人:“咋的,你们在这惹事啊?”
“错了,错了,不是他们!”老石急急忙忙的走过去,拉住那个小伙子:“他们是好人……”
“哦,对不起!”小伙子急忙放开对方,又很客气的给人家拍了拍衣领,憨憨的笑了:“误会,误会!”
这帮黑道分子从来把自己当坏蛋,这会听到有人说自己是好人,一起跟着感动了一把,谁也没在意这个小小的误会。
“闹事的是他们……”老石把手一指歪嘴荣的手下,气愤不已的说道:“就是他们,扣我们的补偿款,还讹你凌叔叔的钱!”
歪嘴荣的人有些去了医院,剩下的留在原地观察事态发展。听到老石的话,他们意识到情况不妙,转身就想开溜。不过已经晚了,几个士兵从背后绕过去,简单几个动作就把他们全放倒,死死地按在地上。
“喂,你们……你们怎么打人?”局长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说两句话,不过明显底气不足,连枪都忘了要回来。
“还有他!”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老石,指着局长说道:“他和歪嘴荣是亲戚,这不过来帮着撑场子吗!”
“是吗!”小伙子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局长:“你他妈白披了这身黑皮!”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局长把眼睛一瞪,高喊了一声:“告诉你,这里我说了算,别以为你们当兵的就有什么了不起!”
“我扌喿你妈!”小伙子一个嘴巴子扇了过去,又是一脚踢在局长的肚子上。
局长惨叫一声,噗通摔倒在地,不住地喊着:“快过来人,把他们全抓起来!”
“我看谁敢动一下!”小伙子冷冷扫视了一圈,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天谁他妈敢在这闹事,老子见一个灭一个!”
“你是哪个部队的?”陈欣妍走了上来,冷冷地说:“你干预警察执法,还暴力袭警,已经严重违纪,我要联系你们部队的军纪纠察部门!”
陈欣妍说话还是有一定水平的,不过却也没什么用。小伙子当即报出一个部队番号,随后满不在乎的说:“你打电话吧,我等着!”
警务督察的电话可以在114查到,军纪纠察可不是很容易查到,很多人根本都不知道有这么个电话。
陈欣妍看着对方颇感无可奈何,警方倒能联系到军纪纠察,不过没什么用。军纪纠察什么时候能赶到现场是个问题,来了也顶多只是把事情平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就不会处理这些军人。
“我已经记下来了,回头会反馈给你们部队。”
“好,欢迎!”小伙子点点头,随后又说:“我的事情解决了,现在是不是该说说你们的事了?”
陈欣妍愣了一下:“我们什么事?”
“是这样的……”凌宇走过来,站到那个小伙子旁边,冷冷地告诉陈欣妍:“歪嘴荣是本地有名的黑社会团伙,被人雇来解决机械厂职工的买断问题。在这个过程中,他们大量克扣工人补偿款,并且用暴力对受害者进行威胁!”
陈欣妍听到这番话,微微皱起眉头:“有这样的事?”
“很多受害者多次向警方反应,但是……”凌宇说着,指了指躺在地上的局长:“本地公安部门不作为,根本不予出警和处理!尤其是这位局长,与歪嘴荣有亲戚关系,极力袒护!”
“你不要血口喷人!”局长从地上爬起来,急赤白脸的说:“我警告你,你们袭警在先,就已经严重违法了!不要无中生有造谣,污蔑执法人员!”
“你说这是污蔑你?那么机械厂几千职工都在污蔑你了?”凌宇回头看了看老石,接着说道:“不如这样,咱们把这件事情拿出来公议一下,手头有人证物证就全亮出来,谁是谁非交给民众、媒体和上级领导评议,你看怎么样?”
“说的对,我们现在就联系媒体、政协和人大。还有,机械厂职工及家属正打算去上访,这件事情捅开之后自会有公论的!至于我们做过的事,敢作敢当……”凌敬轩走过来,把枪扔给局长,接着又道:“我是抢你枪了,你抓我回去吧!”
三人市虎,这么多人出来作证,假的也能变成真的,何况整件事情本来就是真的。正常情况下,这位局长的所作所为被查出来,也就是记大过和行政降级。但如果真的闹大了,将是双开和追究刑事责任。
一个近在眼前的例子就是旷世傻BI李启铭,其实他犯的案子完全可以暗地里运作,弄个判二缓三之类,让人顶罪也不是不可能。可正因为他当时喊了那么一句话,结果引来全国媒体的广泛关注,最后落了一个六年有期徒刑,大家还说判轻了。
在这个国家,一旦有了服刑记录,就意味着终身不能进入公务员队伍和任何事业单位。
局长当然晓得其中利害,当时就有些傻了。陈欣妍看了看他,猜到是怎么回事了,语气有些软下来:“我刚来榆南,具体情况不了解,等我回去调查一下。”
凌宇看着陈欣妍,缓缓问道:“那眼下的事……”
“眼下也没什么事,就这样吧。还有,我知道,歪嘴荣是本地黑恶势力,这个一定是要严办的!”陈欣妍没料到事情会这么演变,继续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不如不了了之。当然,局长和歪嘴荣还是要查的,否则机械厂那么多职工也不会善罢甘休。
“那最好。”凌宇点点头,随后问了一句:“对了,你怎么在榆南?”
“我下来挂职锻炼的。”陈欣妍看看周围,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凌宇,算你狠!”
说罢,陈欣妍转身上了车,局长看了看凌宇,带着手下一干警察急急忙忙得跟了上去。
一般来讲,挂职锻炼是给提职做准备,陈欣妍年纪轻轻又要升职,却倒也正常,毕竟她的家庭背景摆在那。也正因为如此,局长虽然年纪和级别都比陈欣妍高,却要对陈欣妍唯唯诺诺。
虽说强龙难压地头蛇,尽管县官不如现管,也尽管很多官员履新外地时被本地下属来了下马威。但这些规律在陈欣妍面前一概无效,凌宇后来才知道,北河省警界许多高官是陈欣妍父亲的门生,区区一个县城的警局局长怎么敢不恭恭敬敬。
等到警察们离去,歪嘴荣的手下屁滚尿流的离开,凌宇和这个小伙子用力握了握手:“小石头,好几年不见了……”
这个当兵的小伙子叫石坚,小名叫小石头。他比凌宇小几岁,和凌宇从小玩到大,后来凌宇去了外地读书,他则去当了兵。
其实石坚的学习成绩非常好,完全可以像凌宇这样,读大学然后找份工作。但老石家庭条件困难,实在养不起一个大学生,于是石坚就考入了军校。同样能拿文凭,不但不用交学费,还能领工资,毕业后直接进入部队服役,算是一竿子把所有问题都解决了。
石坚在部队工作很用功,业务技术水平很高,因为做事敢作敢当,得了一个石敢当的外号。可也正是因为敬业,他已经好几年没回家了。老石总是告诉儿子,安心在部队工作,家里的事情都能处理好。
但这一次,老石实在处理不好了,还把凌敬轩给牵扯进来,没办法就只能给石坚打了一个电话。石坚听说家里出了事,登时火冒三丈,向首长请了假就要回家。
部队的人都很团结,首长听说了石坚的事,跟着义愤了一把。随后他觉得石坚一个人回去也没什么用,便把警卫连给派去了,分乘十几辆卡车连夜奔赴榆南。
“小石头啊,好几年没看到你凌叔叔了吧……”凌敬轩走过来,拍了拍石坚的肩膀,嘉许道:“嗯,长得壮实了,皮肤晒黑了,整个人都更精神了!”
几个人寒暄了几句,就分头处理事情了,毕竟上百名士兵和同样数量的黑帮分子正在围观。被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是黑帮闹事遭到镇压。
凌宇来到紫菱旁边,发现紫菱正皱着眉头看着父亲,于是很奇怪地问了一句:“你看什么呢?”
“你爸!”
“你不会是……”凌宇闻言吓了一跳:“我告诉你,我妈妈还在世,和我爸爸感情非常好……。”
“哎呀,你想哪去了……”紫菱摇了摇头,目光始终落在凌敬轩身上:“你说你爸是一个知识分子?”
“是啊,怎么了?”
“不像!”
凌宇笑了:“那他像什么?”
“他像……高官、大老板,或者其他什么有权有势的人!”紫菱终于收回目光,很认真地告诉凌宇:“你爸的那种气质和派头,可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是吗,等我回去照照镜子……。”
“算了吧,别逗了!”紫菱摇摇头,略有些戏谑地说道:“你的长相和你爸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你在其他方面可比你爸差远了!”
“是吗……”凌宇耸耸肩膀:“很高兴你让我对自己的父亲有了新的认识!
紫菱最后一句话虽然有玩笑成分,不过却还是提醒了凌宇。这么多年来,父亲在凌宇心中的印象,是一个顾家、很有才华、对人热情的好男人。但从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起来,凌宇发现自己并不了解父亲。
今天父亲所表现出的霸气和强大,是凌宇过去从没有见到过的。父亲那挺得很直的腰板背后,似乎隐藏着很多故事。
石坚自掏腰包,请士兵们吃了午饭,然后就让他们回去了。虽然饭菜很简单,却也掏空了石坚一个月的薪水。
临海帮也很快回去了,因为担心歪嘴荣一伙人可能再闹事,所以凌宇和石坚决定留几天。
当天晚上,凌宇和石坚出去吃饭,因为多年不见,所以喝了很多酒。等到第二天上午醒过来,凌宇还感到有些头痛。
不过凌宇没闲着,自己平常不在家,难得回来就应该帮父母分担一些家务,于是打扫起了房间的卫生。
父亲的书房有一组书柜,凌宇里里外外擦了一遍,最后发现书柜顶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简明不列颠百科全书》,上面已经积下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老爸总懒得搞卫生……”凌宇摇摇头,擦掉灰尘,正要把书放回去,却见从里面翩然掉下一张照片。
这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是父亲和几个人的合影,背景是一片茂密的树林。
那时的凌敬轩很年轻,带着朝气蓬勃劲头,看起来精明干练。现在的凌敬轩相比之下,却已经被岁月磨光了棱角。
照片上其他几个人有男有女,年龄与凌敬轩相仿。凌宇仔细看了看,觉得他们的面容似曾相识,却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