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金天力已经弄来十三张晒干的羔羊皮,这比希纳要求的还多出一张,不过凑成了“十三”,希纳和欧阳都是连连摇头绝不同意,因此多出的一张只好作罢,仍用之前计划的十二张。
家丁们忙前跑后,为羔羊皮缝合,粘缝,充气,不到半柱香工夫,十二张羔羊皮便变成了十二个鼓鼓的薄皮气囊。
众人早已在饭后将行装收拾妥当,仍坐两辆大车,只不过这一次雷恨血骑着白马珀伽索斯,身后还多出了六个背扛气囊木筏的家丁。
一行人沿路西行,直到大湖岸边,刚要将气囊木筏抬入水中,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喊:“请等一等!”众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壮汉正在徒步狂奔,口中兀自不停的高声喊道:“雷将军,小人已做了决定,带上小人一起走吧。”
雷恨血微微笑道:“他终于来了。”
那壮汉跑的飞快,刚刚声音还在几百米外,可眨眼工夫就已奔到众人面前,长出一口粗气,登时单膝跪倒,拱手说道:“雷将军,小人真心追随左右,就请将军答允了吧。”
雷恨血表情严肃,故意问道:“银钢,你若一走,那你生病的老娘又该怎么办?”
“小人一颗诚心愿意跟随将军,只是惦记老娘才又有些犹豫,可小人要是不能跟在将军身边干出一番大事,那小人的老娘可真要茶饭不思,汤药不进了,这样一来,小人更是大大的不孝。”说着,双眼望向金天力,一头磕到地下,沉声道:“小人若是有幸跟了雷将军,还望金城主帮忙照顾小人的老娘,有朝一日小人再将老娘接回,永生不忘城主的大恩大德。”话语间已有些哽咽,心头隐隐发酸,又想起了躺在病床上的老娘。
金天力急忙上前两步,一字字说道:“我既已答应过你,就不会说话不算,你放一百个心好了。”
雷恨血点头道:“既然这样,你我以后便是自家兄弟,不用再把‘小人’二字挂在嘴边了。不过,你能不能与我们一起同行,还要听听希纳大学士的意见。”他先将“自家兄弟”四个字说了出来,摆明立场,只盼希纳点头答应。
希纳听出话中之意,捋了捋白胡子,缓缓地道:“此次远行,福祸未卜,银钢天生神力倒也是个好手,就与我们一起同行吧。”
银钢立即连连叩头,大声道:“多谢大学士,小人定当尽心竭力,绝没有半点含糊。”
雷恨血笑道:“都说过是‘自家兄弟’了,你怎么还‘小人小人’的说个不停,你若再改不了,那我可要第一个不答应了。”
“是,是。”银钢忙道:“小……银钢牢牢记在心里了。”
雷恨血将他扶起,说道:“这样才对嘛。”
此时,天气甚好,湖面上风平浪静。家丁们将气囊木筏抬进大湖里,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上,那木筏先是浅浅一沉,随即又浮了上来,羔羊皮气囊的大半都从湖面上露了出来。
金天力喜道:“大学士真是妙计,这气囊木筏果然比小船管用的多,今日老金可是大开眼界了。”
希纳谦虚道:“哪里哪里,这种气囊木筏早在几百年前就被人用过,也算不上是我的妙计。”
就在这时,地里通突然一声惊呼:“你们快看,那木筏……”话未说完,众人一齐向湖面上看去,只见那气囊木筏竟像被鬼魂掌控了一般,自己在水面上晃动起来,几下过后,悄无声息的缓缓沉入了水底。
在场的所有人一起愣住,就连大气都不敢喘。雷恨血看着水面上远远荡去的涟漪,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说道:“这他妈是什么鬼湖?也有点儿太邪门了吧!”
风柔道:“不如咱们再试一次吧。”
金天力点头道:“也好。”他挥了挥手,湖里的那几名家丁立即将气囊木筏重新抬了起来,更加小心地放在水面上,可没过片刻,那木筏仍与之前一样,再次沉入了水底。
金天力顿时一脸愁容,急着问道:“大学士,这可如何是好?”
希纳也不答话,只是用手捋着白胡子,在岸边不停地来回踱步。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平静的大湖仍如一面镜子动也不动。又过良久,希纳终于停下脚步,向着大湖水天相接的地方远远望去。
雷恨血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抢着问道:“大学士可是又想到了什么别的好法子?”
希纳呆立半晌,缓缓地摇了摇头,无奈道:“我的脑袋里真是被搞得一塌糊涂,还是回到金牛府中从长计议吧。”
众人大失所望,一起跟着连连摇头。却在这时,湖面上忽然吹起一缕微风,宛若少女的纤纤玉手轻轻拂过,隐隐还有断断续续的歌声缓缓传来。所有人都是瞪大了眼睛,寻声望去,只见远处湖面上一个小小的黑点正向岸边漂来,没过多久,那个黑点的距离越来越近,歌声也渐渐清晰起来,只听唱道:“舟儿如影漂若飞,水儿似镜映心灵,鱼儿浅浅水中游,湖生湖养湖长大,我与天地命相连……”待得唱至最后几句,他的人已经乘着一叶小舟飘然来到众人面前,高声问道:“客官们可是要渡湖吗?”
众人听他只唱了几句歌词,便宛若影子一般漂到岸边,而且他的脚下确有一叶小舟浮在水面上,简直诡秘至极,一时之间谁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微风忽止,那人又问了一句:“客官们可是要渡湖吗?”
湖里的家丁们早已吓得跑上岸来,雷恨血却抢上一步,用力地揉了揉眼睛,见那人并未消失,才试着反问一句:“你的小船怎么能浮在湖面上?”
那人嘿嘿一笑,立即答道:“只因我的小船多了一样材料。”他说话的语速很快,脸上更是一副诚恳表情,似乎没有半点隐瞒之意。
“究竟是什么材料如此厉害?”雷恨血急忙好奇地问道。
那人想都没想,随口说道:“龙骨。”
希纳仔细地打量了那人片刻,见他身材矮小,又黑又瘦,一头半黑半黄的卷发乱得像个鸟窝,全身衣衫十分破旧,容貌平庸毫不出众,可是唯有那一双藏在帽檐下的眼睛,炯炯有神,隐隐透出碧绿色的光芒。
这时,欧阳走上一步,问道:“不知朋友尊姓大名?怎地将小船划到这边来了?”
那人将手中竹竿插进湖里,用衣服擦了擦手心,快速地说道:“我的尊姓大名好记的很,就一个单字‘胡’,至于为什么来到这儿,刚才我已经说过了,客官们可是要渡湖吗?”
地里通忽然抢道:“难道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帮我们渡湖?”
胡说:“‘帮’字谈不上,我载客官们渡湖可是要收费的,每人每次单程一两黄金。”
地里通瞪大眼睛道:“这么贵?你也太黑心了些,足足比艾撒大陆的统一价高出了十倍。”
胡说:“客官们要是觉得值,那么这个价钱就一点儿也不贵了。”
金天力面有难色,咽了咽口水,沉声说道:“若是真能渡了这湖,那……那每人……每人一两黄金倒也值了,只不过我老金在金牛城做了几十年城主,却从没听说过有你这么一号人物。”
胡笑道:“别说你没听过我这一号人物,就算是我,也刚刚知道你是个什么城主。其实我在这大湖的另一头以打渔为生,从没来过艾撒水域,今日也相当凑巧,清晨那会儿,我在湖里发现了一条青色大鱼,心头一痒就想捕回去卖个好价钱,结果是万万没有料到啊,追了一上午,刚一到湖心那条大鱼就不见了,巧也巧在这个时候,我却看见了你们,所以就灵机一动,想挣几个路费钱。”
地里通小声道:“你这灵机一动,可真是个好买卖。”
风柔凑到雷恨血身边,附耳说道:“我看这个人稀奇古怪,可别是什么圈套,咱们还是另想办法吧。”
还没等雷恨血回答,那胡的耳朵早已动了几动,抢着说道:“小姑娘,你们不坐便不坐,可别冤枉好人,毁了我的名声。”默然半晌,他又接着说道:“我可绝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你们不坐我的小船也可以,我自幼在水边长大,倒可以教你们一些渡湖的道道儿。这第一个么,就比如说坐我的小船啊,另外还有游泳了,从湖底下走过去呀,沿着岸边绕道走,坐在大鸟背上飞过去,再或者捉条大鱼当船划,也可以找根龙骨来多造两只船,要是以上都不行的话,那就只好等着几千,几万年以后湖水全部干涸,到时候再从长计议了。”
希纳叹气道:“我们要去湖上的一个小岛,那些绕道的法子可是万万行不通的。”
胡说:“你说的可是欧泊水域的那个小岛吗?我来的时候还从那里经过了呢。”
希纳点头道:“没错。”
风柔喃喃自语:“早知道这样,就把鹰王暮风带来了,事情也就变得简单多了。”
胡的耳朵又动了动,笑道:“只可惜它现在并不在这里,事情可就变得难上加难了。”
雷恨血也笑道:“我说……我说胡,你这名字叫起来真是有点儿别扭,别的法子我可都不想用了,我着急去那小岛上玩玩,正好身上还带着几两黄金,就用你说的第一个道儿,乘你的小船过去,好不好?”
胡说:“那当然好了,有黄金赚,我当然说好。”
风柔将雷恨血拉到一边,把声音压到最低,说道:“这个人叫什么‘胡’,还瞎说了八条道儿,那不就是‘胡说八道’么,雷哥,你可千万别信他的。”
雷恨血道:“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并没有恶意,绝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再说别的法子都行不通,也只能坐他的小船试一试了。”
风柔又道:“这只小船太小了些,坐上几个人还嫌有点儿挤,我们的马匹倒可以再买,那你的白马可怎么办?”
雷恨血笑道:“我的白马可是神通广大,它一定会去欧泊大陆找咱们的。”说完,他又征求了希纳等人的意见,既然别无他法,眼下也只好这样,人人提高警惕,走一步算一步了。
当下,希纳、风柔、雷恨血、银钢、欧阳和地里通六个人相继上船,那小舟看上去虽然很小,但坐上去才知道竟然十分宽敞。金天力率领众家丁与六人挥手告别,岸边远处的小径上尘土飞扬,白马珀伽索斯迈开四蹄,飞一般的远奔出去。